高岳却回答说:“我等只负责弹劾,但内里的细情,当然是使君写成奏状呈献给圣主。”
这话的意思就是“分润”:我和陆贽人微言轻,不过小小的监察御史里行,需要的只是名声资本;而这里面功勋的大头,当然是归卢使君所有,所以整个事件的奏状就由你来。这样,你我和圣主各取所需,岂不美哉。
卢杞开心微笑起来,这让他的脸看起来更加丑陋恐怖,简直是动态的飞沙走石
十日后,高岳和陆贽归京复命,走到华州的普德驿。
于驿厅内,却看见中书舍人崔佑甫正牵着马,立在院中。
高岳、陆贽急忙上前行礼,问崔舍人为何在此?
崔佑甫波澜不惊,向他们坦承:“我被常相弹劾遭贬谪,原本要去潮州当刺史,后来圣主宽宏,量移我去就任河南府少尹。”
我去,居然要贬黜崔佑甫去潮州养鳄鱼,这常衮也太狠了吧?
而崔佑甫既然贬去河南少尹,自然会行走于长安至洛阳的驿路上,才和回京的他们相遇。
“莫非是因大行皇帝丧制的问题?”高岳还在泾州时,就预感到常衮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逸崧猜得无错,但常相历数我的罪行,可不止这一处。”
接下来崔佑甫便与他俩攀谈,高岳才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在代宗驾崩前,陇右节度使朱泚向代宗献上祥瑞,这祥瑞出,象征的是国家安宁、政治清明,实际上就是来拍皇帝马屁的,朱泚的祥瑞是“猫鼠同乳而不害”,他也不知道从哪找到只哺乳期母猫,既喂自家的崽子,又喂了几只老鼠崽子。
代宗乍一听很高兴,朕的恩德不但感化人民,还泽被畜生。
常衮当即领百官庆贺,可崔佑甫却上疏,激烈驳斥这个祥瑞。
高岳便提起笔来,在官庄文簿勾圈了下,对卢杞说到,“此官庄簿上誊录的猪有三千头。每头每年都要内庄宅使支一贯的草料钱,另外养猪的庄客还要支每月八贯的佣费。”
这个数字游戏,高岳已非常熟悉,养猪和管军差不多,都有靠“虚额”营私利的套路。
可以了,很简单就找到突破口,卢杞便喝问,“文簿上有三千头猪,现在实存一千七百一十四头,其他的都哪去了?”
庄头和巡官浑身剧烈抖动起来,支支吾吾地回答说,大约是病死了。
“既然病死,为何不补,又为何不报,为何还按照三千头的数额领钱?”
“报,报了文状应该在内庄宅使那里,还未得到回信。”
卢杞冷笑起来,说这个马上二位侍御回京后,自然会和内庄宅使核对的,不过
接下来他将目光移向高岳,高岳便说,鸿胪水官庄过去数年,向内庄宅使呈交的账簿,都是养猪三千头。
“年年都是三千头,不多一头,不少一头,现在又说接近一半病死,简直是荒谬绝伦,这虚报虚领的钱,想必都被庄头、巡官贪渎掉了。”
一听刺史如此说,下面官庄的人都惊恐地伏倒在地。
可卢杞并未结束,不会儿两名捕贼官牵着头猪哼哧哼哧进来,众人看得亲切,这猪长得太惨了,黑黑瘦瘦,毛发奇长,简直和条狗差不多,怪不得能灵活地钻出栅栏,“这猪被你们养成这样,能不饿得破栅来吃百姓的庄稼吗?那每年所领的草料钱,都到哪里去了?”
陆贽也摇摇头,边动笔写,边想“确实太过分。”
接下来官庄的人纷纷伏罪,但却坚称虚报虚领的钱他们并没见到,也没用过。
这时候高岳又细细勾稽了番文簿,便对卢杞说到,“按照文簿上所写,鸿胪水官庄就在上月,还花费二百四十贯买了弘农城下四名女子献于宫中。”接着陆贽也凑过来看,并把四名女子的乡里、姓名一一报出并记录下来。
从民间买漂亮女孩子送入宫廷,这也是各处官有庄宅的任务,乍看起来似乎没有什么不妥,可卢杞却较真起来,发帖指挥吏员,“速速去勘验。”
这一勘验不打紧,约莫一个时辰后,吏员就带着二名女子登堂:很显然,这两年轻女子虽然名字出现在官庄“市宫女”的簿子上,但人根本没有进宫,好端端地呆在弘农城呢,其中有位刚刚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