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宫内,得知高岳私溜的皇帝勃然大怒,“即刻传京兆府、长安万年二县贼曹官、不良人,并传神策行营各镇子弟,翻掘京畿地三尺,也要给朕将那欺君罔上的高三鼓给抓起来,决痛杖二百四十!”
西川节度使的进奏院内,高岳眉毛和眼睛全是冰沫,跪在进奏官前号啕大哭,说自己认得仆射家的小娘子,而进奏院外,海捕他的不良人火把到处燃着,进奏官举棋不定时——父亲居然回朝来了,身后跟着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位郎君,都是高门子弟,对高岳说这些全是来向我家阿霓提亲的,你是个什么人物?
高岳一把鼻涕一把泪,哀求父亲说自己和云韶才是有真情的。
“我家阿霓岂是你这个麻衣竖子能沾染的?”父亲哇啦啦暴烈地喊起来,一脚将高岳蹬翻在地,“拿我捆西蕃蛮子的绳索来!”
“喏!”众将士齐声喊,震得进奏院瓦砾上雪纷纷落下
月堂中,哭得眼睛都红肿的云韶还在等着高岳的消息,结果何保母和众奴仆抬了个大盆盂走进来,云韶忙问这大盆盂里装着的是什么?高郎君又在哪里?
“高郎君就在这盆盂里,满满都是。”
“什么!?”
“就是高三鼓的尸骸啊,府君抓住他,将他送入了大明宫内,皇帝二百四十杖把高三鼓打得尸骨为泥,都不成个人形的,咱们是用锹镢才把七零八落的他给铲到这盆盂里来的。”
“啊,高郎君!”云韶不由得悲鸣起来。
谁想棨宝这小畜生,居然一纵而跃入盆中,欢实地啃咬吞噬起来。
刷刷,云和皱着眉梢,挥动着玉如意,将云韶眼前的浮雾给拨散开,连问“阿姊你魔怔了?”
这下,云韶抖了抖,才察觉自己刚才不知不觉又开了个黑漆漆的脑洞。
“这到底是海东什么国家的铸币?居然有‘民’的字样,不知避讳,看来和我大唐并无交集,内里用料也是奇怪得很。”
“晏相所言极是,这是晚生昔日在东都集市上,用百钱换来的数枚,至今晚生也无法参透内里的奥妙,想来拂菻、波斯钱币多铸其国供奉的圣人神祇,这海东之国所爱者应该是,应该是菊花吧?正可谓‘不是花中偏爱菊,此花开尽更无花’。”高岳尽全力圆了谎,勉强搪塞了过去,然而背脊上燥燥地满是汗水,“对不起了元稹,谁叫你也对不起崔莺莺的。”
“高郎君,这两句作得不错啊!”刘晏击节赞赏道,接着他手捏住一枚“海东钢镚”,细细抚摩着钱币背面凹凸有致的“菊花”,“唉,什么时候大唐能铸造出像海东菊花钱这样精良的钱币来便好了。”
说完,刘晏将钢镚收起,站起来,说外面雨已经停了,他要告辞,并赞扬高岳道,“三鼓你的行卷,刘某便好好地收下了,看来你确实为竹,而不是橘。”
然后他顿了顿,回头对高岳说,“不要忘记投省卷,此外价值二百贯的钱帛,我会让朝集使明日送至升道坊五架房处。”
“可是晏相”高岳带着很大的困惑,因为刘晏再也不问他和薛瑶英、杨炎和元载间的关系了。
可刘晏却没有回答他,而是径自走出巡铺外,他那胡人奴仆跟着,用毯子将拴在木桩的马给擦拭擦拭,上了马鞍,接着刘晏催动坐骑,迈着四平八稳的步子,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他留在巡铺长桌上的,有一份卷轴,高岳展开看,名为《判文百道括》。
云钩雨消,长安城的秋雨这会儿已停止,高岳怀着忐忑的心情回到了五架房院子里。
他认为刘晏是欣赏自己的,可我唐的春闱进士考试实在太过于吊诡,天子、宰相、显要、名流、中贵人们都可能来横插一杠,最终结局如何,暂时还是不甚明朗。
棚头的给房里,他将云韶所赠的竹笥揭开,却见里面装着一件崭新的加襕冬衣和一件外罩的羊毛裘衣,高岳将其撑住搁在木架之上,却发觉内里用针线,系着张蜀地所产的彩笺,借着烛火,高岳看到了云韶清秀的笔迹:
寻春与送春,多绕曲江滨。
一片凫鹥水,千秋辇毂尘。
岸凉随众木,波影逐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