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人还有三分土性。
原本战战兢兢的吴兴县令问着问着,被沈恭的嚣张成功地拱起了满心火气,冷冷一笑,问道:“照着堂下人的说法,这条状上所说之事,你是一一做过咯?”
沈恭也还一声冷笑:“不错!我的确都做过。可那又怎么样?你问问我那嗣父,他承认我不孝吗?你再问问我儿子,他承认我有伤教化吗?定我的罪?你?哼哼哼!”
吴兴县令瞳孔一缩,面目木然地看向沈恒和沈信言:“二位怎么说?”
沈信言伸手搀扶了沈恒,微微欠身:“条状所呈,无可辩驳。县尊定判,依的是朝廷律法,而非亲亲相隐之言。这等当面徇私枉法之事,信言身受陛下圣恩,岂敢为之?!”
沈恭如遭雷击,脸色大变,脚下一软:“大郎!”
沈信美踏前一步,将沈信言和沈恒挡在了自己身后:“德先叔,天日昭昭啊。你此刻若是逼着信言替你撒谎,岂不是故意要他的性命?您已经不孝了,还想不慈吗?”
吴兴县令只觉得心怀大畅,当即拍案判定:“里正所述罪状,条条在目、字字属实。判沈恭,徒三年,流两千里。不得回家,立即关入大牢!”
衙役们手脚麻利地上前,其中一个更是趁着沈恭张大了嘴要嚷的时候,一枚木球塞进了他嘴里!
看着头发花白的沈恭目眦欲裂地被横拖竖拽而走,沈信言脸色苍白,身子一晃,眼一闭,嘴一张,一口血咳在了地上!
父亲,父亲!
你我的父子情分,至此,尽了!
沈信言晕倒了过去。
沈恒老泪纵横:“我可怜的孙儿啊!”
湖州府尹、府学和吴兴县令等人彼此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目光,急忙命请了医生,又将“突遭横祸”的沈侍郎送回府去。
沈濯嘤嘤地哭着出来给他们行礼道谢,然后去照顾父亲。
万俟盛觑了觑沈濯的脸色,心中大定,赔笑着请了沈信美去与几位同僚出去坐坐,沈信美笑着给了他这个面子。
瞅人不见,沈信美拍了拍他的肩:“行啊你!聪明了!手也够狠了!这事儿还真不能让沈家自己做!”
万俟盛愁眉苦脸:“这事儿,还真不是我干的……”
这就是最坏的情形。
沈信言一向的温润从容踪影全无,面无表情,双手在膝上,紧紧握成了拳。
“别说我无赖!是你们非要赶尽杀绝!”沈恭破罐破摔,拍着桌子叫嚣。
“是,我就是宠鲍氏,我就是疼诲儿!全天下的男人都能宠爱妾室偏疼儿子,凭什么我就不行?小孩子家吵架打架多正常的事儿,从你娘到你闺女,没一个肯让一步的!现在好了,你们把我诲儿逼得家破人亡……”
沈信言冷冷地看着他:“沈承呢?父亲,沈承呢?”
沈恭一滞,随即跳着脚地喊:“就为了那么一个随时随地可能夭折的小娃娃,你把你爹你弟弟都逼成什么样子了?你竟然还设局把我们一家从侍郎府赶了出来!你还拿诲儿的性命来威胁我!我告诉你,我就不如你的意!你等着,你好好地等着!等我折磨死你娘!到时候,你就知道该怎么对待你老子我了!”
沈恒被他气得全身发抖,口中不停地骂着:“无耻!无耻!孽障!孽障!”
沈恭得意地哈哈大笑,叉着腰告诉沈诺:“族长大人,分宗的事情不就卡在我这里么?我选了,你赶紧办吧。趁着我还没走。这一家子乱七八糟的事情,也必得我在,才有那个话事的人能签字画押!哈哈哈哈!”
扬长而去。
沈信言的牙齿咬得格格响。
沈信美叹了口气,伸手握住了他的肩膀。
沈诺同情地看着沈信言,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一屋子人正在沉默呆坐,忽然外头下人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大声道:“族长大人!小太爷!不好了,衙门里有人把咱们家给告了!”
什么?!告了?!
众人惊疑不定。
……
……
吴兴县衙。
新县令只觉得头大了三圈。
这沈家的幺蛾子还闹得完么?!
而且,这来送状子的人,也太令人……崩溃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