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福,可惜了……
晚上回到寿春宫,林嬷嬷让小宫女给捶着腿,坐在榻前跟太后娘娘唠叨:“大公主没有平常看起来的那么笨。她呀,就是没人教她那些该教的东西。天下大事没人告诉,朝局党争没人告诉,人情世故还没人告诉,她一个在宫里奴婢们手里无忧无虑长大的姑娘家家的,她从哪儿去知道那些去?”
尤其是当娘的又不教。
太后冷笑,低头看自己盖着的丁香色单丝罗夹被,上头还细心地绣了温婉舒展的粉色绒线宝相花,牵了几行细细的银线,令夹被不至于滚飘。那是临波亲手给她缝制的,一针一线,边边角角。
“我们临波去鱼昭容的昭阳殿时,已经六岁,这些事情全都懂了。可她那可怜的亲娘去世时,她才刚刚能说个利索话而已吧?”
临波可也没人手把手地教。
林嬷嬷看着太后,叹口气,令小宫女下去,自己挨着太后,轻声劝道:“那不也是陛下的孩子?也是大秦的脸面?真闹得不像了,百姓们可分不清安福还是临波,只会说两个字——公主!那到时候,您心坎儿上的临波,她的名声不一样被连累?”
太后哼了一声,有些不甘心,却也挥了挥手:“罢了,你爱多管这个闲事,那你就去管!到头儿落了不是,你可别来跟我哭!”
说着,翻身要睡。
林嬷嬷连忙给她盖好了被子,又放下纱帐,想一想,撩着一边的帐子,轻声问道:“外头来了信儿,说是阿孟陪着沈二小姐在观音庵给沈家那个夭折的哥儿做周年祈福呢。您看,老奴要不要去瞧一眼?”
太后一愣,回头看她:“不是临波已经说了不让沈二给她当弟媳妇了?”
林嬷嬷摇摇头,低声道:“陛下好似拿定了主意,临波说了可就不算了。”
太后沉吟片刻,慢慢点头,道:“你去问问临波,她要去的话,你就陪着。否则,就算了。让皇帝自己去折腾吧。未必人家沈信言就真的能让他得逞。”
安福咬着嘴唇,半天才带着哭腔反驳了一句:“不是公主就不是公主!她像有什么用?!”
林嬷嬷自从到了拾翠殿,不是面无表情,就是冷笑:“既然知道没用,公主做什么要去欺负二公主?就因为人家比你更像个公主吗?”
安福已经一上午没有休息过,已经累得马上就要崩溃了,闻言不由得哭着道:“满宫里谁不欺负她?凭什么我就欺负不得?甲申月月克扣她的分例,不也没人管?”
林嬷嬷眼中闪过冷意:“公主是在自比奴婢么?!”
安福终于忍耐不住,往地上一坐,撒着泼地拍腿大喊:“我如今的日子过得比奴婢还不如了,我怎么就不能自比奴婢?你不也就是太后的一个奴婢?你这样欺负我!这座宫里,我比你还不如呢!”
林嬷嬷看着她的样子,一脸冰冷:“来人,将公主现在的样子画下来,明儿在皇上、皇后和竺相的案头各放一张。公主不是一直不想嫁给竺容与么?奴婢估摸着,这张画像一送,公主以后一辈子都不用嫁出去了。”
安福伸了手指委屈地抹眼泪:“不嫁就不嫁!有什么了不起的。”
林嬷嬷呵呵一声冷笑,回转身踱了两步坐在桌边,悠闲地拿了茶壶茶碗,自斟自饮:“为了前事,荆州、荥阳、冀州、嘉兴、镇江,五个税赋大府,已经划到了皇子公主们名下。如今公主拒嫁,竺相没了面子,那么老相爷致仕指日可待,竺探花入朝遥遥无期。太子殿下的太子太傅可就瞬间空缺了……”
那……
想到母亲为了大弟,那一脸疯狂的样子;安福情不自禁地缩了缩肩膀。
“还有。既然大公主没了婚约,那新罗国满心满意地想要求娶适龄公主,岂不是正合适?”林嬷嬷的一双眼睛似笑非笑地打量着安福。
新罗!?
众人口中,那个连猪肉都吃不上、连喝个松仁粥都满天下显摆的——穷乡僻壤?!
安福打了个冷战,慌忙爬了起来,自己重新挺胸站好,“嗯噷”一声。
林嬷嬷好整以暇地咽了茶水,再踱步到公主面前,上下打量了一会儿,满意地点头:“站姿很好了。现在,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