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信行这下子有点儿急了,差人来问:“三夫人怎么样了?”
冯氏笑着让来人去回他的话:“三夫人这是头胎,用的时辰必短不了。三叔安心等着吧。”
又细细问了稳婆,再令人给桐香苑送信儿安心:“胎位没问题的,只是三夫人这也算是惊胎,所以有些艰难。稳婆说了,没事儿,子时前必能落地的。”
寿眉听见了,也松一口气,软语安慰韦老夫人:“一来一去,机缘天定。老夫人这个春秋了,什么没经历过呢?好生保养,日后您还得看着二小姐出阁呢。”
韦老夫人沉默着推开粥碗,只管跪地念经持颂不已。
朱碧堂一片愁云惨雾,并没有人拿着外头的消息进去打扰罗氏。
唯有到了亥时三点,醒心堂来人,悄悄告诉芳菲:“三夫人生了个女儿,六斤六两。母女平安。”
芳菲忙替罗氏打赏了,又红着眼睛道歉:“我们夫人这样,也就不去醒心堂招惹三夫人伤心了。嫂子替我们磕头吧。”
来人叹息着接了赏赐,又劝了她几句“保重,少哭”,方又悄悄去了。
春深斋。
鲍姨奶奶听说王妈妈溺毙、沈承掉下假山,急命紧闭院门。
待到米氏生了个女儿的消息送来,鲍姨奶奶悄悄地咬牙笑了起来:“活该!让他们欺负簪姐儿!这下子遭报应了罢!”
自去小静室里磕头:“老君保佑,让大房和三房也都没了儿子!还求老君能赐我一个孙儿,我必给老君重塑金身!”
品红迟疑半天,方悄声问鲍姨奶奶:“那承哥儿的事……”
鲍姨奶奶沉吟了半晌,脸上闪过一丝不安,却仍旧挥手道:“冯氏没那个魄力;咱们没出手;簪姐儿她娘虽然嚷嚷得凶,却一贯胆小。应该就是意外而已。”
品红苦笑:“姨奶奶,王妈妈可是淹死的。她淹死在先,谁把承哥儿弄上的假山?她淹死在后,又怎么会让承哥儿出事?若说她是从假山上掉下去的,那承哥儿醒来因何一字不提?”
所以,王妈妈的死早就说明了一件事:沈承一定是被人害死的!
鲍姨奶奶叹了口气,揉了揉额角,道:“这是谁这样不管不顾?三房都没个男丁,这事儿就算摊到老太爷跟前,只怕也是个死字。罢了。你去查查吧。”
品红完全没料到这个差事又落在了自己的身上,愣了一会儿,方垂首答应。
小鲍姨娘听见消息,狂笑不已:“我诅咒你们!我诅咒你们!我诅咒你们所有人!”
煮石居是个小小的院子,三间正屋,两耳房,两厢房。后头一间小小的后罩房,一直做库房的。
韦老夫人想得周到,请孟夫人自住了正房,耳房让丫头住着。西厢做了仆下们的房间,东厢则请孟夫人掂掇着使用。
孟夫人便在正房东屋,跪坐在黑檀条案之后,静静读书。
沈溪待下人通传,安静进入,行了跪拜大礼,声音甜糯:“弟子沈溪,拜见孟先生。”
先生?
合家都叫夫人,她却要叫先生。这是想要标榜她的与众不同么?
孟夫人眉梢都没有颤动一丝,目光依然在书上,口中漫声问道:“三小姐跟着先头的女夫子,都学了些什么?”
沈溪深吸一口气,仔细禀道:“《女诫》《女则》《毛诗》《楚辞》,还有半部《论语》。”
孟夫人点了点头,又问:“最基础的都在这里了。三小姐既然学到了这里,接下来想学什么?”
自己想学什么?
沈溪瞬间茫然。
难道不是先生教什么自己学什么吗?怎么还问自己想学什么?
轻轻咬了咬嘴唇,沈溪试探着道:“弟子想多认几个字,然后学学人情世故……”
唉,这就是眼界差距啊。
孟夫人垂眸看着自己眼前的书页。
沈濯的父亲毕竟是礼部侍郎,母亲又是豫章罗家的嫡出小姐。
她一听到自己的问题,第一先皱了眉,然后告诉自己:
《诗经》是要重讲的,四书是必须学全的。史书是要学的,大秦地方志是要学的,风物人情是要了解的。至于其他陶冶性情的,楚辞汉赋六朝的小品文,各种文学大家的集子也都是要看的……
她甚至给自己开了个课表书单。
到了这位三小姐这边,倒是很会才尽其用,直接要学“人情世故”!
这是拿着自己当了后宫害人机巧的传授者了?
孟夫人神色不动,看着沈溪:“既然如此,我就从宫规祖制讲起,还望三小姐不要嫌烦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