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对方询问的第一时间,卿子扬的心里凭空冒出这两个字。
面前的少年,不论是眼睛、鼻子还是嘴唇,都让他太在意了。哪怕强迫自己转过头,余光也会违背主人意愿,再偷偷地看。
何况几个时辰的梦境中,苏杭还顶着这么一张脸对他表白,这才过多久,他怎么可能轻轻松松抛之脑后?
但也是在此时,卿子扬意识到对方问话的缘由。就算之前没放在心上,方才与毕方鸟缠斗时,苏杭也表现出了金丹期的实力。
苏杭是觉得他会嫉妒吗?
脸上难得出现一丝熟悉的嘚瑟和不屑:“搞笑,你想多了,我用一天就能追上你。等着吧,到时候可别千万哭鼻子。”
哪里还有刚才滑跪的影子。
苏杭仔细观察半晌,见人的确如他所言,似乎并不太在意进阶,这才稍微放心。索性点点头,示意人继续向前走。
事到如今,卿子扬却不肯再盲目行进了。在刚才的对敌中,他察觉出自己的心不在焉,如果一味放任,可能会带来严重的后果。
因此,他给自己做足了心里建设,随即看向正前方,将长剑紧贴在手臂的少年,没有半分迟疑地开口:“你能不能,再让我亲一次?”再让我……做个实验。
苏杭脚步微顿,疑惑地转身。
哈?
他心道。
这就是直男的把戏吗?
“就一下。”以为是对方不愿意,卿子扬连忙为自己荒唐的提议找补,思及过往,连忙继续,没想到却越描越黑,“我不伸舌头!”
你个白痴会伸舌头吗?
苏杭无语地想。
虽然他并不介意,但卿子扬这人是不是太不分时间场合了点。眼神向四周扫视片刻,确定不会有旁人打扰,苏杭才妥协。
允诺的刹那间,他的后脑被少年单手托住。
泛着热气的呼吸喷洒过来,苏杭阖上眼眸。本以为这会是个无比温柔的吻,但嘴唇几乎没有触碰到柔软,卿子扬就把他从身边推开了。
苏杭:“?”
这踏马,到底亲了个什么?
空气吗??
睁开眼睛却对上卿子扬有些懵懂的视线,少年迟疑地伸手触碰上自己的嘴唇,似乎是在感受刚才那个微乎其微的吻。
苏杭哪里能知道他在想什么。
前不久,在洞穴之内存在过的暧昧均消失不见,如果非要把心里的感觉做个形容,卿子扬只能想到,苏杭确实比他矮。
既然如此,之前心里产生的那些悸动,还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古怪情绪究竟是什么东西?
卿子扬转了转眼珠。
他知道了!一定是错觉!
卿子扬自我肯定般点头,嘴角释然地咧开,心中如释重负。
表情在短短几秒时间内变化多次,最终稳定在傻笑上,苏杭心中的困惑并不比之前少。
他在怀疑卿子扬此举动机时,也曾考虑过对方动心的可能性。但眼前一吻过后,卿子扬大彻大悟似的表情,又让他有些看不懂了。
自以为琢磨出原因的卿子扬神清气爽,满目笑容地继续向前走,略过苏杭身侧时,连个眼神都吝啬。好像重新恢复到往常,他们敌对时的大摇大摆。
苏杭静静地看着少年越走越远的背影,脑子里的线团总算理清。不知为何,也淡笑一声跟上去。
所以,他到底在期待什么?
已过三四日,幻境会筛选更多的穿云门弟子,现如今还能留下的,都勉强能竞争前三甲。
加之不知是仙尊还是哪位长老新增的测验项目,就连卿子扬都差点中招,其他人更不用多想。
虽说卿子扬很大程度上是受了蚀魂果的影响,但苏杭还是觉得对方太弱,跟魔尊没法比,因而总在无意识地保护他。
这种局面无疑让卿子扬不爽,每每瞥之苏杭挡在自己身前,总是会扯扯嘴角,越过少年,迎难而上。
他跨坐在妖兽的脑袋上,一手握住兽角以保持平衡,同时想方设法将自己手中长剑刺入其薄弱处。
但妖兽怎可能甘当鱼肉,用力左右甩着脑袋,想把自个儿头顶上的东西拽下。
卿子扬咬牙紧抓,身体完全找不到支撑点,随着上下起伏,极为狼狈。
好在,他于半空成功找寻到妖兽的薄弱处,趁其不备,狠狠将长剑刺入其中。
妖兽高嚎一声,巨大的身躯轰然倒地。卿子扬从它的脑袋上跳下来,收剑入鞘的同时,神色自然地揉了揉酸软的手腕。
“怎么样,我厉害吧?”他得意洋洋地朝着苏杭,眼中似乎正在期待对方的嘉奖。
好像在说:你看,我不是金丹期也能比你强。
然而,苏杭只是冷冷地看着他,脸上没有半点笑容。
这表情直看得卿子扬心里发慌,他仿佛什么受训诫的小弟子般,乖乖把手垂下,眼神闪烁:“怎……怎么了吗?”
回应他的是一束耀眼的蓝光,发射在尚有微弱呼吸的妖兽身上,瞬间飞灰湮灭。
让卿子扬心里突突直跳。
“这么多年没有半点长进。”苏杭冷冷开口。
卿子扬的嘴唇动了动,想反驳又理亏,难以说出什么辩解的话,毕竟他确实没注意到那妖兽还活着。
但思考片刻,就发出理不直气也壮的质问:“其实也不用真的赶尽杀绝吧……”
苏杭则是咻地攥紧他的胸口,眼神狠辣:“它是你的敌人,你不杀它,日后他就会杀你!”
他真是烦死了卿子扬的优柔寡断,前世分明已经跃居魔尊之位,面对仇敌却还处处留情。
不斩草除根的后果,就是他们被敌人围攻,双双殒命。
苏杭不想回忆,但卿子扬挡在他身前,胸前漫延大片血红的记忆,还是拼命钻进他的脑子里。
他宁愿当时死的是自己——
胸前的力道越收越紧,卿子扬虽然想说这里不过是幻境,妖兽杀与否也无所谓,只要让丧失掉行动能力也不会有威胁。
但他的眼前,是苏杭盛着怒火的双眼。望着这双眸子,卿子扬就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心里再三叹气,责怪自己面对苏杭为何总是喜欢妥协,嘴上却连声应下。
“行,我答应你,以后一定——仔细检查——不留后患。”卿子扬拖长了嗓音,摆出故作乖巧的表情,“可以了吧?”
苏杭太了解这人,知道少年此刻心里说不准有多不服气,怎么可能是心甘情愿的。
正欲教训教训,树林中却传来一声男音:“抱歉,我打扰到你们了吗?”
两人纷纷转头看去,见一白衣打扮的青年从树林走出,手中持着柄扇子,正不紧不慢地摇着。
虽然在其他人的眼里只觉得怪异,这快入冬的天气还摇扇作甚,装模作样。
苏杭在旁人面前一向给卿子扬留面子,早在听到来人嗓音之时,手指就从前对方胸前移开。
此时目光寡淡,轻蹙眉,望向有些自来熟的男人。
“你是谁?”
闻言男子脸色微僵,手中的扇羽也顿了顿才恢复摇动,他重新扬起自以为和善的微笑,殊不知无法引得在场任何人的亲近:“苏杭,你忘了吗?我们可是同班,我名青澜。”
他的眼神从始至终都放在苏杭身上,没有向另者望去哪怕一眼,卿子扬并不在意。反而将青澜上下打量片刻,微微俯身,凑近苏杭的耳朵。
“郎宫长老是不是排错班了,这人年纪看上去这么老啊。”
卿子扬音量其实不算大,却因距离近,被青澜听了个结结实实,笑意尽褪。他的脸色阵青阵白,抓着扇子的手青筋凸起。
是,他入穿云门确实已过最佳年龄,但比同窗也只大三岁有余,再怎么也算不得老吧?
苏杭拂开眼前碍事的人,先前迈进一步,直言道:“青谣是你什么人?”
“青谣?”见苏杭愿意搭理自己,男子的脸色稍微好转,“是舍弟。”
苏杭终于确认看见对方时的那抹熟悉感,如今逐一对上,这人的面容确实与青谣有八分相似。
只是这俩兄弟一人性格怯懦,一人行事张扬。
苏杭对青澜的前世印象也不多,虽说这样想有些无理,但估摸着这人恐怕也比较短寿。
心中因青谣而产生的微妙芥蒂也消去,面色如常。
但青澜却像是抓住了话题,打开话匣子似的,追着问询:“你见过青谣了?我遍寻几日都未见其踪,他现在可还安好?”
“他死了。”苏杭道。
我杀的。
从嗓音中透出的冰冷,直教人从骨子里打寒颤,青澜也不例外。然而他不仅没被击退,反而故作痛惜般以扇面挡住眼睛。
叹息一声,语气伤感:“哎,怪我这个哥哥没保护好他,要是我早点到他身边就好了。”
苏杭冷笑,再也不愿意听对方虚情假意,继续诉说兄弟之情。轻轻扯住卿子扬的衣摆,就想把人往反方向拽。
这一拽却没能直接拽动,在旁边偷听多时的卿子扬总算稀里糊涂理清思路,啧啧出声。
还无意识把苏杭扯自己衣摆的手握住,手臂垂向地面,眼神却是看着青澜的。
“你语气能再恶心点吗?幻境里的人又死不了。”
言罢,也不顾青澜青紫的脸色,牵着苏杭就往背后走。
见两人当真打算离去,青澜这才有些坐不住了,连声阻拦:“等等,我有要事告知两位!”
苏杭二人并不在乎,这次连头也没回。
“之前有妖兽狂化,四处无差别攻击弟子,直至身亡,被撕咬者都难以主动脱离幻境。我出手相救,现将他们安置在密林深处的洞穴中。”
苏杭脚步微滞,回头望去:“所言非虚?”
“是,我对天发誓!”
卿子扬则不认同地瞥过去,与人窃窃私语:“这人满口胡话,你也信他?我看他那副模样就不像是能救人的,漏洞太多了。”
“别着急。”苏杭以指腹摩擦他的指骨,暗示他稍安勿躁,同时低语,“你不是想找到闻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