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知南现在最担心的还是道门,在这种时候,她不由开始想念徐北游,如果现在徐北游在他的身边,作为与道门交手次数最多的剑宗少主,他的意见一定尤为关键。
萧知南忽然问道:“张大伴呢?”
谢苏卿回答道:“平安先生还在陛下的灵前守着。”
萧知南道:“事关重大,我觉得还是问一下张大伴的意思为好。”
谢苏卿点头道:“理应如此。”
行宫正殿。
大行皇帝萧玄的灵柩就停在这里,殿内悬满了白帐,所有的宦官和宫女都已经被屏退,只剩下张百岁一人独自守在这里。
张百岁为何被称作大伴?因为他是萧玄儿时之伴,甚至可以说,他是看着萧玄长大的。如果说蓝玉是严师,那么张百岁就是玩伴,所以相较于蓝玉,萧玄更亲近张百岁,而且不同于蓝玉这位“外相”的大权独揽,张百岁一刻不敢忘自身职责,正所谓“处世忌太洁,至人贵藏晖。”即使被尊称为“内相”,张百岁也从不逾越半步,故而皇帝陛下在日后愈发疏远自己老师的同时,也越来越倚重这位大伴。
说句大不敬的话语,他是残缺之人,无子无女,虽然收了一帮义子干儿,但那都是假的,只要他不再是司礼监掌印,不再是世人畏惧的平安先生,那么这些义子干儿们就会立刻化作鸟兽散,甚至还会反咬一口,所谓世态炎凉,人情冷暖,不过如此。
可是萧玄不一样,张百岁是从心底把他当作自己的亲人家人,张百岁至今都还记得当年先帝爷在太平二十年时跟他说过的一句话,“以后就要靠你来给灵宝遮风挡雨了。”
所以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尽心竭力地为皇帝陛下遮风挡雨,只是如今这次风雨,他终究是没能挡下来。
张百岁将手中的纸钱放入铜盆之中,看着纸钱一点点化作灰烬,轻声道:“对不起。”
对不起先帝,有负先帝嘱托。
对不起皇帝陛下,没能为他遮风挡雨。
江都城,江都行宫。
萧知南已经换上了一身丧服,独坐在自己的偏殿中,望着桌上的两件物事怔然出神。
一件是被黑色锦帛裹起来的皇帝诏书,另外一件是同样被锦帛裹着的传国玺。
本来按照父皇的遗诏,她要秘不发丧,自然也不可披白戴孝,可是身在帝都的萧白却主动明示天下,她这边再如何秘不发丧已无意义,总不能她硬咬着父皇其实没死,然后去跟帝都城里已经登基称帝的萧白打擂台吧。
每每想到这儿,萧知南就感觉自己要被气个半死,虽然父皇临终前已经说过萧白过于急躁,但是她万万没想到,萧白竟然会急到如此份上,不等她返回帝都,就已经擅自登基,让父皇最后的谋划也落在了空处。
更让她心生不满的是,萧白此举无疑是要提前定下君臣名分,可他到底想要防备谁?父皇只有他一个儿子,他又是有监国之权的太子,无论如何,这个皇位都是他的囊中之物,早一天晚一天又有什么区别,难不成是怕她这个做妹妹的抢了他的皇帝大位?
萧知南知道自己作为手持父皇遗诏和传国玺之人,地位非同寻常,可是自古以来,就没有女子继位做皇帝的道理,父皇也正是看中了她这点,既是最亲近的女儿,又不会对新君产生威胁,所以才会将千钧重担交到她的手中,可是还未等她返回帝都,事情就到了这个地步,再加上丈夫徐北游至今杳无消息,情况不明,让她在恼怒兄长肆意行事的同时,也倍感身心俱疲。
她肩膀上的担子太重了。
就在此时,传来一阵不疾不徐的敲门声。
萧知南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略微整理了下仪容之后,轻声道:“进来。”
同样是一身白色孝衣的谢苏卿进到殿内,行礼道:“公主殿下。”
萧知南起身道:“谢叔叔。”
谢苏卿在这几日之内仿佛苍老了许多,甚至两鬓都显现出些许斑白之色,他苦笑一声,“微臣怎么还有脸面当公主殿下的一声叔叔,若非我谢某人奉劝陛下前往江南,也不会有今日之事,我谢苏卿愧对陛下,是大齐的罪人,万死莫恕。”
萧知南的脸色苍白,勉强挤出几分笑意,“谢叔叔莫要自责,来江南是父皇的决定,会有今日之事也只能说天意如此,如今国势艰难,朝廷还离不开谢叔叔。”
“公主殿下过誉了。”谢苏卿诚惶诚恐,至于这位被誉为“逢大事有静气”的儒门大先生是否真的惶恐,那就只有他自己知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