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夫是个与老书生差不多年纪的老人,赶着马车的同时嘴还闲不住,问道:“听老相公的声音不像是本地人士,去‘东都’是访亲还是会友?”
老书生摇头道:“当不起相公二字,不过是一穷酸文人。”
车夫笑道:“相公莫要谦虚,虽说老汉年纪大了,身体比不了年轻人,但见过的人可不算少,在见识上还是比年轻人强一些的,您身上有股子精气神,瞧着就不像一般人。”
老人笑了下,“老丈说得不错,老朽早年时候的确做过几年官,不过这相公二字却是非公侯将相难以担当的,既然老丈不问官职高卑皆口称相公,那么你不妨说说看,老朽当年做的是个什么官职?”
车夫皱纹深深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带着市井的狡猾和智慧,道:“老汉我约莫着,相公没有一品,也有二品。”
车夫见老书生笑而不语,还以为说错了,急忙又加了一句,“三品!三品不能再低了。”
老书生一笑置之。
车夫不敢过多言语,专心赶车。
坐在车厢内的老人则开始自言自语,“先生,当年你说立功、立德、立言三不朽,论立功,我不如张江陵,论立德,我不如方何,论立言,我不如张载,时至今日,你们四人都已经去了,唯有我这个不成器之人还苟活世间。”
“先生,我这次来魏国,不是为了什么三不朽,只是前段时间重新读了读那些小时候就背得滚瓜烂熟的圣人经典,其中亚圣有一句话说得好啊,虽千万人吾往矣。”
“所以,我就来到了魏国,如果我能成功劝诫魏王不起刀兵,那么九死而不悔,毕竟能用一把不值钱的老骨头换得一个天下太平,怎么看都是很划算的一件事,对了,说不定还能搏取一个万古流芳的美名,这就更是稳赚不赔了。”
“至于劝不住怎么办?先生恕罪,我其实没怎么细想过,粗略想了想,无非一死而已。”
说着说着,驿路上的来往行人多了起来。
“东都”近了。
关于老卒们的是去是留,徐北游没有过多指手划脚,毕竟他们不是小孩子,自然知道权衡利弊,在与张三告别之后,徐北游带着上官秋水离开九原城,往魏国腹地走去。
两人没走驿路,而是专挑荒无人烟的偏僻之地而行,走了快百余里而不见半点人烟,在一处小溪旁边稍作停顿歇息时,上官秋水好奇问道:“你真的只有地仙九重楼境界?其实你早就踏足地仙十二楼了吧?”
徐北游没有作声,她又问道:“你去碧游岛做什么?那里可是长年驻扎有一位道门的大真人,虽说这位大真人未必是你的对手,但如果打草惊蛇,让道门知道了你的行踪,你未必还能活着回到江都。”
徐北游仍是不曾答话,上官秋水也不气馁,继续问道:“碧游岛上到底有什么?竟是让你甘愿冒这么大的风险。”
一直修闭口禅的徐北游终于是开口道:“没有什么甘愿与否,只是不得已而为之。”
接着他又补充了一句,“如果你不想死在碧游岛,不该问的就不要问。”
上官秋水虽说已是年纪不小,但不知是百岁大关提前到来的缘故,还是本身性格使然,总有些年轻女子的气态,习惯性地赌气撅嘴道:“要不是我得跟你一起去碧游岛,我才懒得问这些。”
徐北游平淡道:“我去碧游岛不是去送死的。”
上官秋水习惯性地用纤细手指抹过耳边鬓角,微讽道:“魏王萧瑾派人去明陵也不是送死的,可到头来呢?还不是死了个干净,就连青尘大真人也折在那儿,你这位徐公子恐怕还比不了青尘大真人吧?”
徐北游笑道:“我比不上青尘大真人不假,不过碧游岛也不是明陵,那里可没有一个已经铸就不朽金身的萧皇,只有一个道门的大真人而已。”
上官秋水重重地哼来一声。
徐北游一笑置之,不再多言。
上官秋水瞥了一眼他古井无波的脸庞,放弃了继续试探。
两人继续踏上路途,一路上两人没有再多说什么,直到入夜时分,两人在一处山间破庙再次短暂驻留时,上官秋水才开口道:“当年的五大世家共分卫国,其中叶氏距离碧游岛最近,若是我们要从陆上去碧游岛,势必要经过叶氏的地盘。”
徐北游好奇问道:“叶氏如今的当家人是谁?叶道奇?还是传闻中的那位叶家老太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