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子赶忙摇头,“没事没事,就是……就是走错门了。”
徐北游嗯了一声,挥了挥手。
这名汉子连滚带爬地出了这间屋子,临走前还不忘将门带上,然后一直到楼下大堂,不顾掌柜和伙计的诧异目光,拎起一把茶壶灌了大半壶的茶水后,才自言自语道:“真是邪门啊。”
这间客店不算黑店,但也不是良善之辈,之所以这样讲,是因为对于城内的熟客而言,这里就是一间普普通通的客栈,可对于那些刚刚入城不久的外来人来说,却能算是半间黑店,许多客人难免被他们在此盘剥一番。
这个名叫张义的汉子是本地土生土长之人,自小算是骨骼惊奇,被一位西北老卒收为关门弟子,这些年来境界攀升不慢,已经摸到鬼仙境界的门槛,只是性子有些跳脱,喜欢呼朋引伴做游侠之举,后来干脆发展为“一霸”,因为此事没少被师父教训,只是他屡教不改,久而久之,他师父也就听之任之了。
正因为如此,这些年来他很是目中无人,自认为在这九原城中也是个人物,平日里依仗师承横冲直撞,捅了不少篓子,不过有西北老卒这个响当当的名号,九原城中也没人敢对他如何,愈发助长了他的嚣张气焰。
不过今天见到那个年轻人之后,却是让他一下子惊醒了,真是应了师父常常挂在嘴上的那句话,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这人仅仅是看了自己一眼,就能让他根本生不出半点出手的欲望,而且他走的是武修路子,练筋骨练皮膜,此人以近乎实质的目光刺破了他的面皮,这是何等修为玄通?就是那位已经踏足地仙境界的三大爷也没有这份本事啊。
若是此人直接出手,那他除了乖乖等死之外,还能做什么?
不,根本不用出手,那人仅仅是用“看”的,就能将他彻底置于死地。
想到这里,张义的后背再次被冷汗浸湿。
偌大一座九原城,密密麻麻拥簇着几十万人,因为地处魏国内陆的原因,比起孤悬塞外的巨鹿城还要繁华许多。虽说不能跟帝都、江都这样的巨城相比,但哪怕放到中原,也算是一州首府级别的大城。
徐北游有点摸不准野心勃勃的魏王萧瑾为何要放任此地,巨鹿城看似是超然物外的修士之城,其实只是游离于朝廷的管束之外,实际上还是由一位萧氏藩王统领,钳制整条南北商路,其中收益除了维持巨鹿城的正常运转和落入萧摩诃囊中的一部分之外,其余全部上缴皇帝内库。
可对于萧瑾而言,魏国并无中原那种成熟到可以掣肘皇帝的文官体系,并不需要强分国库和内库,他似乎没有必要多此一举。
只是谋略深远的萧瑾为何要如此做?难道只是一手暂时还看不出用处的闲子?
萧知南曾经对徐北游说起过,她这位叔祖喜欢围棋手谈,即便不谈这些庙堂之间的经纬纵横,仅以棋枰之间的黑白而言,也是当之无愧的大国手,年幼时曾与道门老掌教紫尘对弈,被老掌教赞为“万象尽在胸间”。
围棋品级有九,一是入神,神游局内,妙而不可知;二是坐照,不须劳动神思,万象都一目了然;三是具体,人各有长,未免一偏,此品则能兼有众长;四是通幽,心灵开朗,能知其意而到达妙境;五是用智,未能具备神妙知见,必须用智谋深算;六是小巧,常有巧妙着法胜人;七是斗力,用搏斗蛮力博取胜利;八是若愚,似乎很愚钝,但也不可侵犯;九是守拙,不和巧着斗智,自守钝拙。
按照萧知南的说法,她自己大约在“用智”的阶段,徐北游更惨一些,介于“小巧”和“斗力”之间,而这位叔祖在许多年前就已经是“坐照”,如今以天下为棋盘落子,棋力愈发精进,想来应该已经踏足超凡入圣的“入神”。
这样一位大国手的闲子,又岂能让人小觑半分?
在徐北游看来,魏国对于整个天下棋盘而言,只能算是棋盘一角,这里的棋子已经落到极致,也该到了将此处棋子整理收拢的时候。
兴许是秋风未动蝉先觉的缘故,徐北游有一种莫名的预感,也许自己来得刚好是时候。
九原城三大势力,官府自然在城东的官衙里,伽蓝寺在城外,而那些西北老卒则在城西的一处府邸中,这处府邸本是属于公孙氏,后来成为羊伯符的行辕,在羊伯符死后,又被这些西北老卒盘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