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以来,有两种仇是必报无疑的,一种是杀父之仇,一种是夺妻之恨。
师父不同于师傅,如师如父,杀师之仇即是杀父之仇,没有半分妥协商量的余地,非报不可。所以徐北游才会拼命地在世俗中摸爬滚打,此时已然不再是为了儿时那个人上人的梦,也不全是因为重振剑宗的责任,更多还是为了报仇二字。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是天经地义的道理,哪怕是天上的仙人也不能例外。
徐北游转头望向殿外的风雪,神游万里。
他想起了许多陈年旧事,也想明白了很多以前想不明白的事情,比如说承平元年时的庙堂动荡,比如师父公孙仲谋与秋叶在碧游岛莲花峰上的一战,再有就是眼下的这次大乱,这些事情归根结底又是一次逐鹿天下。
身为萧皇异母兄弟的魏王萧瑾,以及草原的主人林寒,他们不甘心做一辈子的臣子,所以他们要争,要夺。
承平元年时的庙堂动荡就是他们藏于幕后的第一次出手,而师父之死则是两方势力的又一次争夺和碰撞,至于当下,他们干脆不再藏于幕后,而是光明正大地走到台前,与皇帝陛下一决高下。
以前徐北游看不明白,并不是因为他的心思不够,而是因为他的位置太低,有很多东西看不到,如今他一步步登顶,以前看不到的现在能看到了,那么以前想不明白的,现在也就顺理成章地想明白了。
若是正面交战,魏国和草原没有必胜把握,所以他们只能剑走偏锋。
同样,大齐朝廷自保有余,但是想要彻底消灭这两个心腹大患也是有心无力,所以皇帝陛下决定兵行险招。
于是就有了今日这个局面。
而在当下的局面中,最大的变数是道门。
如今的道门早已不是当年先帝在世时的道门,如今的道门与朝廷同床异梦多年,却又未完全撕破脸皮,所以道门内部也有许多不同声音,有主张亲身入局的,有主张隔岸观火的,也有极力反对的,再加上纷纷扰扰的首徒之争,让道门内部充满变数的同时,也让整个天下的局势都为之牵动。
徐北游不禁扪心自问,到底该如何抗衡道门?
萧玄将散落在地的数珠全部捡起之后,只留了一颗握在掌心,其余全部装入袖中,抬头望向漫天风雪,脸上神情再度恢复到先前无悲无喜的状态。
蓝玉和魏禁两位陪伴了两代帝王的老臣,自然心中有所猜测,只是在情况未明的情形下,谁也不好贸然开口,所以两人对视一眼之后,最终还是选择了各自沉默。
人生三大苦事,少时丧父,中年丧妻,老来丧子。
萧玄不能算是少年丧父,但可以勉强算是青年丧父,而且还是父母双亡,若今日之事为真,那又是实实在在的中年丧妻,只希望太子殿下和公主殿下不要有事,尤其是太子殿下,既是了皇帝陛下考虑,也是为了大齐国祚考虑。
就在此时,一名白衣女子背着长琴登上了圜丘坛。
蓝玉和魏禁微微躬身,“皇太妃。”
来人正是秦穆绵,她冲两位庙堂大佬微微颔首致意后,望向萧玄,轻声道:“陛下,徐丫头已经去了,还望节哀。”
听到此言之后,无论蓝玉还是魏禁都微微色变,虽然两人先前都已经有所猜测,但真正亲耳听到之后,还是有一瞬间的心情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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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较起那位强势到让整个朝堂都要俯首,甚至先帝也要让其三分的太后娘娘,皇后娘娘更符合朝臣们对于一国之母的期许,这么多年以来,不插手朝政,统御后宫,辅佐皇帝陛下,相夫教子,可以说是一位贤后,就这么突然去了,难免让人感觉心中悲痛。
皇帝陛下摊开手掌,低头盯着掌心的唯一一颗数珠,脸上神情无喜无悲,只是嘴唇微微颤动。
过了许久之后,皇帝陛下长长叹息一声,重新合拢起手掌,狠狠用力握拳,以至于手指关节处微微发白。
他什么也没说。
没有勃然大怒地誓要报仇,也没有悲戚地追悼妻子。
但他似乎又说了很多话,足以让所有人都感受到一位帝王的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