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鉴可真是受宠若惊了,读书人双手不接黄白之物,可偏好这等文雅之物,偏偏这风雅之物半分也不便宜,就眼前的文房四宝而言,说是价值连城也不为过,而且还是有价无市,只是最起码的文人矜持还不能丢掉,他很是艰难地将目光从檀盒上收回来,略微平复心情后道:“如此贵重的东西,学生怎么敢收。”
“这是哪里的话。”胡庭玉摆手道:“既然是师相送的,伯直兄就收下,这是师相对伯直兄的赏识,在偌大一个翰林院里,能让师相如此另眼相待的,可是不多啊。”
胡庭玉将檀盒重新恢复原样,双手托举至张鉴面前,笑道:“说来也不怕伯直兄笑话,这几样东西,我也向师相讨要过几次,可师相就是不给,而且还说以我的器量配不上这几样东西,现在啊,宝剑赠将军,就交予伯直兄了。”
张鉴略微犹豫后双手接过檀盒,上身微微前倾,道:“那学生就却之不恭了,还请胡兄代学生谢过相爷。”
“这是自然。”胡庭玉笑眯眯道:“这次伯直兄外放为江都布政使,是大喜事,但不是什么简单差事,那边世家宗门林立,形势错综复杂,事未经历不知难,伯直兄可莫要掉以轻心。”
张鉴双手托举着檀盒,沉声道:“胡兄放心,也请相爷放心,学生此去,定当竭尽所能,为相爷分忧。”
胡庭玉郑重拱手一揖道:“江南局势就要仰赖伯直兄了,好去好回,胡某等着伯直兄任满回京,在秋台为伯直兄设庆功宴。”
张鉴还礼,轻声道:“胡兄,在下就此别过。”
待到张鉴走后,屏风后又转出一人,正是户部尚书刘佐。
刘佐轻声问道:“他真能行?”
胡庭玉脸色晦暗,摇头道:“江南局势已经是大厦将倾,除非是师相亲自下场力挽狂澜,否则换谁都是难以收拾的局面,之所以让他过去,不过是为了拖延一二,好让我们这边有时间清理尾巴,免得被韩瑄抓住痛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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翰林院,掌制诰、史册、文翰之事,考议制度,详正文书,备皇帝顾问,主官为翰林掌院学士,下有侍读学士、侍讲学士、修撰、编修、检讨等官,另有作为翰林官预备资格的庶吉士。
大郑将翰林院定为五品衙门,翰林官品秩甚低,却被视为清贵之选。翰林若得入值文渊阁参与机密,则更是贵极人臣。
放眼大郑一朝,但凡内阁大学士,悉数出自于翰林院,故而又有“非翰林不得入内阁”之说。
及至大齐,沿袭大郑旧制,一甲进士直入翰林,二三甲进士则通过考选庶吉士才得入翰林,称为朝考。
若能入翰林,便是士林佳话,代代相传,两世、三世、四世、五世翰林层出不穷,甚至出现许多“翰林世家”,虽然比不得江南八大世家这等门阀,但却从根本上动摇了世家高阀的根基。
大齐立国时间时日尚短,还未有这等“翰林世家”,不过许多有意登阁拜相或是大展身手者,都会暂且蛰伏于翰林院中,称之为“储才养望”,时机一到,无论是进内阁为内阁学士,还是外放一任,都是水到渠成之事。
翰林院已是清贵,掌院学士更是清贵至极,初制正三品,太平八年升为从二品,以大学士韩瑄兼掌院学士,承平元年韩瑄被罢官去职之后,由内阁首辅蓝玉兼领。
二十年的辛苦经营,使翰林院几乎成为蓝玉的私宅后院,凡是出自翰林院的官员多半都要自称蓝相爷门生,于是便有了蓝玉门生故吏遍天下的蔚然气象。
不过蓝玉毕竟是宰辅朝政的内阁首辅,又兼任了吏部尚书,平日里没有那么多时间耗费在翰林院上,他这个掌院学士仅是名义上统率一众翰林,实则交由自己的几位心腹门生打理具体事宜,其中以国子监祭酒同时兼任翰林院侍讲学士的胡庭玉为主。
胡庭玉的宅邸与蓝玉府邸同在一条街上,相隔不算太远,平日里街上车水马龙,当真是往来皆红紫,比之当年的江都乌衣巷还要富贵逼人。
暮色中,在这条街上只能屈居末流的胡府中迎来了一位客人,由胡庭玉亲自迎进了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