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北游走了一圈后,最后来到公孙仲谋的书房。
与张雪瑶的书房相比较,公孙仲谋的书房要简单许多,少了许多古玩和奇珍异宝,更多的是从藏书楼中抄录而来的各类典籍。
徐北游一本一本扫视而过,还发现了不少熟悉面孔,比如自己曾经读过的太平寰宇记、书经直解、大洞真经等等。
书桌很是素雅,上面也很简洁,除了笔墨纸砚等文房四宝外,就是笔洗、笔架、镇纸等物,都不是千金难求的东西,放在世家而言,只能算是寻常。
书房的侧门还连同了一间内室,等闲人等不得入内。
徐北游犹豫了一下,推开并未上锁的门扉,不禁哑然失笑,这儿竟是一间小小的卧房,仅仅是一张床榻,一扇屏风,一个衣架而已。
徐北游甚至可以想象当初夫妻二人闹别扭之后,师父被师母赶到书房过夜的景象。
徐北游嘴角浮起一抹淡淡笑意,走进内室,发现在衣架上还挂着一身衣物,衣、冠、鞋履、腰带、配饰等物一应俱全,通体素白之色,袖口、领口、滚边、腰带均绣有奇异云纹,宽袍大袖,有出尘之意隐隐生出,与道门的道袍有些相似,又在细节处有很大不同,总体而言,华贵典雅,不似凡物。
徐北游望着这身衣服怔然出神。
这就应该是剑宗宗主的冕服吧?
只是没见师父穿过一次,在他的印象中,师父永远都是那身布满了风霜尘土的黑色袍子,有些邋遢,或者说不拘小节。
可无论是张雪瑶,还是其他什么人,都告诉过他,师父在年轻时也是俊雅公子,冠冕端正,衣无褶皱,不染尘埃,事事都是一丝不苟。
只是不知师父到底经历了怎样的世情,终究是变成了后来的背剑匣模样。
若是这身衣服能够穿在师父身上,那一定会是丰采绝伦吧?最起码不会比道门掌教秋叶差了,也不会帝冠龙袍的萧帝差了。
徐北游站在衣架上沉默许久,没去动这儿的一切,转身出去,轻轻地将门重新掩好。
他不知不觉又走到书案前,忽然心血来潮,摊纸,研墨,提笔写下了两句话。
壮心未与年俱老,死去犹能作鬼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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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过了多久,静室内的惨叫哀嚎声终于渐渐变弱。
张雪瑶从外面打开静室,缓步走入其中。
整个静室的地面、墙上都布满了血迹,不像是修士的闭关清修之所,倒更像是暗卫府的诏狱。
张雪瑶避开一滩滩血迹,走到静室的中央位置,在这儿趴伏着一个血肉模糊的“人形”。
之所以说“人形”,是因为其原本的样子已经难以辨认,只能勉强还算是个人的形状。
不过万幸的是这个“人形”还没有死去,仍有一口气机尚在。
张雪瑶缓缓蹲下身,拭去他脸上的血迹,露出一张还算清俊的面庞。
这张脸庞上也不乏伤痕,双目紧闭,只是神情却是出奇地平静祥和。
张雪瑶心中没来由生出一股怜惜之意,不过是个二十岁的孩子,就要遭受如此苦楚,公孙仲谋把剑宗的担子最后都压在这个孩子的身上,是不是有些太过了?
她半跪于地,不顾血污沾染自己的白衣,轻轻地将这个孩子揽入怀中。
张雪瑶并不指望这个孩子能为公孙仲谋报仇,毕竟秋叶已经是快要飞升的人,即便这孩子真能有无敌于世的一天,到那时秋叶也肯定不在人世了,再者说,父母长辈自己都做不到的事情,把希望全都压在一个孩子身上,也未免有些下作。
想到这儿,张雪瑶难免有些黯然神伤,自己这辈子怕是难以为丈夫讨回个公道了。
过了许久,徐北游终于缓缓醒来,刚刚睁开眼就发现张雪瑶正在凝视自己,眼神复杂。
徐北游想要挣扎着起身,全身上下却是没有半分力气,只能嘶哑开口道:“师母?”
张雪瑶回神,脸上绽出点点笑意,轻声道:“恭喜你熬过了这个生死关,算是剑骨小成。”
徐北游表情愕然,三分惊喜,三分坚定,三分释然,还有一分并不隐瞒的疑虑。
张雪瑶瞧在眼里,笑着轻轻拍了下他的脑袋,像是哄孩子似的,“放心吧,师母没骗你,是真的。”
徐北游这才猛然发现自己被师母抱在怀里,满身血腥味也压不住的淡淡幽香萦绕在鼻间,饶是他在过去这段时日里接触过不少各色女子,也还是涨红了面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