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宋官官看来,以徐北游现的修为而言,如果去帝都,肯定是没办法大红大紫出人头地,最多就是半死不活地厮混,甚至还有被直接淹死的可能,所以她才故意说出这番话,想要以此打消徐北游刚刚萌生出的想法。
徐北游果真是收敛了心神,开始默运龙虎。
宋官官站在侧面望着安静运转气机的徐北游,那是一张干净的脸庞,没有西北汉子的粗犷,气态上却有西北的高远辽阔,这样的人,仿佛天生就有一副似如西北旷野的好大心胸。
这样的人,注定会活得很长。
至于那位只是遥遥看过一眼的辽王牧棠之,在宋官官看来,其胸襟气量根本配不上他所处的位置,早晚要被活活憋死,真是一副短命鬼的模样。
宋官官自认自己看人还算准确,当年她年幼时,父母双亲都已经不在,就在她想着怎么才能不被饿死的时候,眼前出现了一名背剑匣的高大老人,问她愿不愿意跟他走,小小年纪的宋官官只是略微思量后,便点头答应下来。
这一次她赌对了,她跟着本名是公孙仲谋的老人来到一处隐秘所在,在这儿有很多同样是孤儿出身的小姑娘,小姑娘们有几十人,人手一把木剑,可每天的口粮却只有十人份,要想吃饱,就得打败其他人。宋官官只是饿了一顿后就再也没被饿过,大概几个月后,她又见到了老人,被老人亲自传授剑道。
后来,她终于知道了老人的真实身份,这时候的她已经成为剑气凌空堂的剑士。
再后来,她在宗主的命令下,一次又一次完成某些任务,这些任务大多是杀人,可即便如此,她也觉得比起以前朝不保夕的日子要好太多,她一直都对自己当初的选择很是自得,如果当初她没有选择跟随宗主大人,如今是不是坟头的草都有三尺高了?或者说,根本连坟都不会有,指不定早就被野狗吃的干干净净。
现在她成了剑气凌空堂十二剑师之一,虽说排在末尾,但好歹也是位于三十六剑士之上不是?勉强有了站队的资格。
在秀龙草原上她第一眼看到徐北游,起初并不在意,可相处久了,她却越发看好这位年轻少主,而且越看越顺眼,她相信终有一天,这位少主会继承宗主的位置,并且将剑宗发扬光大。
她相信自己的眼光。
自从丈夫死后,冯氏难免要抛头露面,可不是什么深宅大院中的无知妇人,再加上后来又上了牧棠之的大船,见识更广,深知掌教真人四字代表了什么,说掌教真人下山,无异于说皇帝陛下南巡,都是足以让无数人为之震动的大事。
对于牧棠之的人脉渠道,冯氏还是很有信心的,毕竟有数代人的苦心经营,牧棠之的外祖牧人起和外曾叔祖牧观更是一时风云人物,牧人起曾与大齐武祖皇帝萧烈一起架空把持前朝大郑朝廷,当时武祖皇帝为丞相,牧人起为枢密使,王爵加身,可谓盛极一时。即便后来萧氏势大,横扫北地,牧氏不得不臣服,可也没像其他世家那样沦为皇室的戏子伶人,仍旧是割据一方,实力雄厚。牧人起死后,其父査莽娶了牧人起的女儿继承王爵,同样力保辽州、幽州、锦州三州不失,传到他这一代,他随母亲改回牧姓,辽王府还是姓牧,可锦州和幽州却是不再姓牧,而是改姓萧了。
虽说如此,但老辈人积攒下来的香火情分却是还在,尤其是镇魔殿殿主,与牧棠之的父亲乃是至交,几乎将牧棠之视作是自家子侄,这消息是从镇魔殿处得来,那么应该是做不得假。
如此说来,这位三十余年未曾下山的掌教真人是真要破例一次了?
又是一番云雨过后,牧棠之恢复常态,闭着双眼倚在女子的怀里享受着她的素手揉捏,略微遗憾道:“公孙仲谋若是能挺过这一关,那么结盟之事本王自当诚心竭力,可若是过不去,也不能怪本王背信弃义,只因世道如此,本王身在其中也是身不由己。”
冯氏默然不语。
有些话不是她可以多言的。
两人就这般安静地坐在锦绣大床上,各自沉默。
此时的牧棠之,褪去了那层阴郁气和王侯薄凉气,像个没长大的孩子。
就这般不知多久后,有熹微光亮透入室内,牧棠之睁开双眼,在冯氏的服侍下开始起身穿衣。
蟒袍金冠,玉带锦靴,冠冕上的七颗东珠熠熠生辉,他对着等人高的铜镜自揽,又变回了平日里的辽王殿下。
他推门出屋,望着初升的一轮红日,沐浴在秋日的朝阳中,然后闭上眼睛,轻声呢喃道:“人生如何得自在?”
另一边的清涟居内。
已经早起的徐北游正在缓缓行剑,空有形而无气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