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有很多画面像走马灯似的从他的眼前晃过。
老君庙里的姻缘签,两次擦挂事故,那晚她一直追随着他的目光,……更多的是之前他们在咖啡馆里热切聊天的画面,以及她对他说“你讨厌”这三个字。
“……是不是坐过牢的人,就要被否定一切?”
她的表情这么难看,肯定是气愤他一开始就隐瞒这个事实了。
裴振亨知道自己并没有资格控诉满好,只是失望难以抑制。
“你这么说,就是承认了?”满好道。
过往的一切都串联起来了。
难怪他的头发会这么短,这根本就是从牢里面放出来没多久!
她还说留这种发型的男人很有味道,她分明就是在自欺欺人!
换个男人顶着这个发型,就那个杨小武,她喜欢吗?屁!
难怪他寡言少语,根本就是因为长期坐牢后的结果。她还说这样的男人不油滑,老实可靠,也是狗屁!
换个男人要这样子不爱说话,她只会觉得对方闷,无趣!
难怪他……
算了算了,一切都是因为自己被他的外表蒙蔽了眼睛。
她不过犯了花痴,对他一见钟情了而已。
“裴振亨,我答应跟你看电影,吃夜宵,就表明了我想要继续下去的态度。这种情况下,你是不是应该将你坐过牢的事情尽早坦白呢?毕竟这种事情如此重大,将直接影响我对你这个人的判断。”
要真能坦白就好了……
裴振亨无望的辩解道:“是我不对,满好,我只是觉得话说得太早,多半会吓走了你。我想,……想让你多了解我一点,也许你就会发现,满好,其实我坐牢这件事情完全就可以忽略掉。”
“是吗?”抱着最后一线希望,满好深吸口气,说:“裴振亨,我并没有要否定你的一切。有人跟我讲你坐过牢,但她并没有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坐牢。那么,你能亲口告诉我你犯了什么事才坐牢的吗?我只想要你的坦白。君子坦荡荡,你说是吗?”
裴振亨:“……”
“为什么不说话?是不愿意说吗?”
对方沉默的时间越长,满好就越发失望。
“裴振亨,也许因为我们第一次正式见面,你担心相亲失败才没主动坦白。好,这事情情有可原,我就原谅你。但为何我知道了,现在我想要知道你到底犯了什么罪,因何入狱的,就这事,为什么你还是不愿意说呢?”
满好的逼问令裴振亨无力招架,“也许时候未到。”
他失望的说:“为什么一定要抓着此事不放?满好,试试交往一段时间,看我是不是真的就不适合你啊!”
闻言,满好也非常非常的失望,“你这样子,让我怎么放心的继续和你交往下去?”
之前对裴振亨有多强烈的好感,此刻反噬,就对他有多深深的失望。
“不是时候未到,应该是我们的缘分未到。不用说再见了,裴振亨,到此为止吧!”
裴振亨:“……”
两个人走出咖啡馆也没多远,满好的车就停在马路斜对面。
说完那话,满好就径直穿过马路,往自己的车小跑而去。
望着那道俏丽的身影远去,跃动的心重新沉入淤泥,没了顶,不能呼吸。
活该被拒,裴振亨,你根本就居心不良!
但是……
“满好!”
满意的满,美好的好,你是个美好的姑娘。
裴振亨想对她说。
心,酸酸胀胀,极度不舒服。
裴振亨的大喊声夹在西风里传来,满好的脚下如坠千斤,步履踯躅。
她想走快点,只怕男人会追上来,再多说几句好话,然后她就心软了。可是令她失望的是,直到她坐进车里,也没有听见后面有任何的脚步声传过来。
满好的心里矛盾异常,怕裴振亨追来却又失望于他没有追来,于是忍不住从倒视镜里回望。
裴振亨仍旧站在原地,合欢树下的他身姿挺拔。明明那棵花树漂亮得像幅红红火火的画,他却像一棵寂寞的苍松杵在那里,破坏了整幅画的美感,碍眼得很。
暮色在他身后渐渐合拢,将他包围、吞噬。视线已模糊不清,可满好就是知道,那个男人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一直望着她,犹如那天晚上担心她的安全一样,一直望着她离开。
突然后悔得要死。
会不会自己太过偏执了?
难道坐过牢的人就一定是坏人吗?难道他不愿说就一定不值得信任了吗?
如果他是,那那天晚上,他就不可能会不顾性命的想帮她抢回东西了,也不会一直望着她离开了。
可以后悔吗?
浑身的力气好似都被抽干,满好抱着枕头窝在沙发里瘫软如泥。
为什么会这样?
明明就没有发展到难分难舍的地步,不过是小手被他包裹了一回而已啊!
“小秘书,你们真的核实过相亲对象的身份吗?”
“真的啊!满好,怎么了?”
“今天那个跟我相亲的男人是坐过牢的,为什么你们没有告诉我?不是白领吗?”
“啊?这个,……满好,是白领啊,还是金领呢。他说他在券商工作过,他还说他开过投资公司的,现在也在做生意。而且他朋友也好有钱,开的车是……”
“好了,小秘书,你不用再急着掩饰了。可以退费吗?你们违反了合同约定,剩下半年的费用,我要求退还给我。”
“别别,满好,你听我解释啊……”
“我会找个时间去你们那里要回余款的,麻烦请提前准备好。如果扯皮,大家就法庭上见吧。”
满好强势说完后,径直挂断了电话,又重新拨了一个号码出去:“卓尔,出来喝酒。”
白卓尔压根儿没有听出她声音的异样,“不喝,我才不去酒吧,好女孩儿都不去酒吧。”
“不去酒吧,吃烧烤去不去?”
“去去去!”
“但是你要陪我喝酒。”
白卓尔终于察觉不对头了,“怎么了?诶,不对啊,你的对象晚上没有约你一起happy吗?是不是就因为这样,你很失落很寂寞啊?”
“唉---,我跟那个男人已经告吹了。”满好叹着气说。
“啊?怎么会这样?你不是说成了吗?”
“我本来以为成了。”满好有气无力道,“结果我姐今天撞见我和他约会,打电话给我说那个人是坐过牢的,而且前几天还跑到他们公司里想去敲诈勒索他们老总。”
“啊?!这个人真是……不知如何形容了。相亲网站怎么什么人都能介绍来跟你约会啊?那个不是高端相亲网吗?”
“是啊,估计也是被他骗了吧。他朋友好像很有钱的,所以……”
听了这话,白卓尔分析道:“那个相亲网的费可不便宜,男方估计还真的可能有点背景吧,所以你也别因为他坐过牢就看轻了他。对了,你问他犯的什么罪才坐牢的没?这个很关键诶。”
“我问了,但是他不愿说。”
“不愿说?”
“嗯。就因为这,我才彻底跟他拜拜,本来对他很有好感的。”
“那这就过分了啊。你都当面问他了,他都不愿说。婚前就如此不坦承,那婚后岂不是更……”
满好头大,“卓尔,你想得太多了,我们只处在第一次相亲阶段!”
“是是是,我只是打个实在的比方而已。”白卓尔道,“他不愿意说的话,估计罪名不太好听吧。我猜是不是强奸?杀人?猥亵?如果是这些罪,就太恐怖了,还是早点远离的好。”
“世上很多男人,知人知面不知心,衣冠禽兽多的是!”
“是啊,他不愿意告诉我罪名,我就忍不住会胡思乱想。卓尔,你说他怎么就不能理解一下女人的想法呢?”满好哀怨道。
“哎哎,满好,我想起来你好像说过他这个人不太爱说话,对不对?满好啊,话不多,他的性格有些阴郁吧?哎呀,说不定他其实是个心理变态!你还是别想着他了,赶紧把他踢得远远的!”
满好:“……”
目光于是偷偷去瞄对方。
率先撞入眼帘的仍旧是满好那张红艳艳的樱桃小口,就像是已经变成了自己的眼眨毛,无论怎么眨眼都在眼前晃晃悠悠。
裴振亨瞧得有些恍神儿。
目光渐渐赤裸裸。
看是看爽快了,却糟糕的发现这久的功夫满好压根儿就没看过他一眼。她只拿着勺子专注的在各色点心上跃跃欲试,秀眉微拧着,似乎陷入了某种纠结。
两个人都没再开口说过话,桌上静默的时间因此就越来越长。
裴振亨有些着急,这就是传说中的冷场了。
迟疑一阵,他决定试一试百度经验。
稍加思索,很快就琢磨出了一句赞誉之词,他于是轻声开口道:“其实,……其实你不用化妆,已经很美了。”
满好正想要去舀一勺芒果布丁,忽听到了这么一句话,又惊又喜。
哪里好意思再顾着吃的?
默默收回勺子放进咖啡杯里无意识的搅动,她低头,咬着唇,娇羞无比道:“是,……是吗?”
见状,裴振亨想,好像有点效果了。
只是似乎不是很明显,须得再接再厉。
又想,所谓大胆赞美,排比句比喻句夸张夸大夸耀……各种修辞手段应该要齐上阵,效果才好。
再度思索了片刻,他就极认真的道:“嗯,你不知道你的眼笑起来就像是两弯新月,你的眉蹙起来像两枚柳芽儿。你说话时温柔似水,声音宛若莺啼。你肤白胜雪,目光澄透,闪亮若黑曜石般,而一张唇则嫣红似……”
该死,为什么老是念念不忘她的小嘴儿?!
裴振亨慌忙打住:“咳咳,点心还可口吗?”
“……”
满好不知道裴振亨想说她的唇红得似什么,但是她知道自己此刻的脸一定红得似要滴血了!
她抬起左手假意整理长发,完事后顺道就摆了慵懒的poss扶着额头,手肘支在桌面上,因此完美的挡住了裴振亨看过来的火热目光。
另一只手继续搅着咖啡杯,然后小声回了两个字:“谢谢。”
心里则迅速给裴振亨点了第n+2个赞---他好善于发现她的美!!
随后立马又想起了刚刚裴振亨好像问她点心可不可口了,这问题还没回答人家呢。
但她还没吃,胡乱应两句多不尊重人啊。
那就赶紧吃两口吧,认真点评一番,便可顺理成章的捧他几句,比如会点吃的啊,会体贴人啊,目光也一级棒啊。
如此这么那么一番打算,满好就强忍着无限娇羞,放开手,红着脸,重又拿起勺子在各式糕点上比来划去。
然而,她出现了选择困难症。
看起来都好美味,都好可口哦,每样都好想吃怎么办?可是不敢全吃下去,因为会长胖,就只想每样都尝一口,不吃完可以吗?这样做他会不会觉得我浪费?会不会觉得我餐桌礼仪不好看?怎么办怎么办?
裴振亨心头却疑惑开了:她怎么又把注意力转到点心上了?
想起上回满好相亲,她大半时间就看着那男的笑得眉开眼花的,为什么自己的待遇竟如此之差?
裴振亨也拿起勺子开始搅动咖啡。
目光则无声的飘向对面。
满好正皱着鹅蛋脸儿,神情专注的盯着一块黑森林和一块抹茶蛋糕看来看去。
于是想,是不是再试试第二步?
无情的嘲讽自己,让对方将注意力集中在寻找你的优点上。
低头,沉思。
片刻后,他忽的笑出声:“你今天见到我,一定觉得我这个人挺虚伪、挺伪善的吧?”
“嗯?”满好怔了下。
又听他道:“那天我还跟你言之凿凿的说,相亲网站上的男人基本上都是骗子,他们将自己包装成精英人士专门对女人骗财骗色,劝你不要相信,网上是不可能找到真爱的。”
“然而可笑的是,我一边在你面前大肆鄙夷网上相亲这种模式以及上相亲网站的男人,一边却又自己也跑到相亲网站上来找对象。说一套,做一套,我也不过如此。唉---,其实,你不用说,我自己也觉得我这人挺丑陋的,虚伪、假正经!”
满好:“……”
他怎么这么说自己?
抬头看去,裴振亨拿着勺子将一杯咖啡搅得飞快,汤水都溅了出来还不自知。
这似乎是……人紧张时候的行为。
灵光乍现。
哦买噶得,人家是想方设法的在找话题要同她搭讪啊!!!
满好终于回过味儿来。
要死,你现在是在相亲,看什么吃的!
难道对面的男人不是更可口?!
满好也因此更加深刻的意识到---这个男人还真的是不太会聊天啊!
这么尬聊下去不是办法,她决定控场。
“你别轻易就妄自菲薄啊。上次我就说过了,相亲网站只是寻找伴侣的一种手段、媒介而已,女人们只要不盲目相信一见钟情的童话故事就好了。”
满好放下了勺子,冲裴振亨嫣然一笑,道:“哎哎,问你个事儿。我这个满姓,你以前听过吗?”
满姓?
怎么突然就说起了她的姓氏来?
裴振亨也怔了下。
然后他回想了想,应道:“你这个姓氏的确很少见,我平生只听过一回。”
闻言,满好心头窃喜不已。
这一回就是我啊,竟然能成为他的第一次!
“那,”满好满是期待的问:“那你想不想知道我这个满姓的由来?”
“……”裴振亨望着她隐隐企盼的目光,颔首:“想。”
“嗯嗯!”满好眨了眨眼,兴奋得双目发亮。
她抬手挡在唇边,身体往裴振亨那边倾过去,小声道:“你道我为什么姓满?因为我是满族人。但是我悄悄给你讲,我跟一般的满族不一样,若是严格追溯起来,我可是个满洲格格呢!”
满洲格格?!
裴振亨心头一跳。
这个话题来得好!
感谢老秦那个平时爱看杂学的话唠!
“满洲格格?听起来好有趣,是满清皇族吗?”裴振亨不动声色的问。
“嗯嗯!”
“哦?哪一支?”
“镶黄旗。”满好叹了口气,说:“唉---,可惜不是皇族正统。”
裴振亨抬手掩嘴轻咳,须臾,他无声一笑道:“你也别轻易就妄自菲薄啊。其实,……嗯,其实我对满族不是很了解,但是我却对满洲八旗略知一二。据我所知,镶黄旗恰恰是皇族正统,乃是八旗中最尊贵的一支。”
“啊?”满好愣了愣,“镶黄旗才是正统?”
“对。”为了替满好挽尊,裴振亨体贴的道:“这个还真有些阴差阳错,你会错以为自己那一支不是正统其实很正常,因为国人大多都同你一样的想法,皆错误的以为正黄旗才是八旗之首,然而并不。”
“确确实实,镶黄旗才是皇帝那一支地位最尊崇的。而且除了皇帝,历史上很多我们耳熟能详的名人都是出自你的镶黄旗哦。”
“哦?是吗?”裴振亨巧妙的话很快就转移了满好的羞惭,她感兴趣的问:“都有哪些呢?”
“比如说鳌拜,再比如年羹尧……”
“啊啊啊,这两个人竟然是镶黄旗的!”满好兴奋的叫道,“天哪,果真是大大的名人!还有吗?”
“有啊,还有慈禧老佛爷。”
“哦买噶,我真是孤陋寡闻!还有还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