岂不怪哉!
原来竟然是一具生尸。
这样就都说得通了。
尸有死尸、生尸、僵尸之分。死尸,是人死后魂魄离体剩下的躯体,它是身死在前魂魄离体在后,这种魂魄也称为阴魂;生尸,是人活着的时候用某种方式,驱逐了魂魄离体造成身死,而剩下的躯体,它是魂魄离体在前身死在后,这种魂魄也称为生魂;僵尸,是一种可活动的尸体,一般用阴魂或怨气、阴气等炼制而成,有低中高阶之分。
花酌又掀开另一具尸体上的白布,果然也是一具生尸。看样子,他们是被什么东西食了生魂而死。食生魂的东西也不多,数来不过是魍生、魂惑、蛊灵之类的凶邪之物。
只是从这两具尸体上的特征来看,尸体上没有任何伤痕,只有一双无法合上的眼睛,和它们的作案特征都对不上,可以排除,此次作乱的并非它们。
而且,更奇怪的是,这两具尸体上没有任何多余的气息。这世上之物,阴物有阴物的气息,妖物有妖物的气息,魔有魔的气息,仙有仙的气息,但凡作祟,总会留下痕迹气息,可是这两具尸体上却是干干净净没有任何多余的气息,甚是怪哉。
当然,也不排除修为厉害的妖魔鬼怪,不动声色地把气息隐匿了去。
从身体上找不出更多的线索,花酌把目光落在了那双死死睁着的眼睛上。
这双眼睛里藏着什么呢?
乍然一看,这双死不瞑目的双眼并不恐怖,甚至有种解脱的释然,然,这才是最不正常的地方。
她近距离去观察那双眼睛,视线最终停在了那双眼睛的瞳孔上,那两只眼睛的瞳孔,它是不一样的!
每只眼睛的瞳孔里似乎都倒影着一个不完整的图案,仔细看去,把那两个瞳孔中不完整的图案拼接在一起的话,恰好是一个完整的图案。
那是一个张牙舞爪的不规则图案,图案的中心像是一个凸起的伞状锯齿圆形,齿状不规则,流淌着猩红之色,而那圆形的中心又向四面八方扭曲蔓延着猩红的裂痕,像是一个个锋利无比的牙齿,不知在啃噬撕咬着什么。整个图案极其诡异,入目的是阴森邪气,只一眼就足够让人不寒而栗毛骨悚然的了。
这个图案……
花酌压下心中的惊异,视线仔仔细细落在那两个瞳孔拼接的图案上,从那凸起的伞状锯齿状圆形向里看去,在它后面还悬浮着一个歪歪扭扭的东西,倒着看过去,那扭曲变形到几乎要从瞳孔眼眶喷薄而出的,竟然是一个……字,没错,是一个字。
那个字是,一个“罪”字!
竟然是“罪”字!
花酌终于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心中掀起惊涛骇浪,那东西,它竟然是——
魑魅罪咒!
“我说怎么找不到你们了,原来是来了这里。”那女子道,“也好。”
也好什么?
花酌微微向前,把衡哥儿挡在身后,衡哥儿抬眸看她目光闪过异光,花酌只是看向那女子,开口道:“夷光?”
那女子听到这个名字,身子似乎是顿了一下,目光缓缓落了过来,幽幽几许,情绪几番,像穿过旧时一横一竖的街道,片刻后,才缓缓道:“好久没有听到有人唤过这个名字了,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去。”
花酌心下道,果然是她,典故中的女主人公,夷光。
夷光向前走了两步,绛色的衣服在地上逶迤出花样的旋儿,她缓缓道:“你知道我?你是谁?”
花酌淡淡道:“只是恰巧猜到,无名小辈而已。”
这话她似乎是随意一问,对于花酌的回答是什么,并不怎么在意,走上圆台,手指轻轻落在那棺木上:“你们应该庆幸,你们没有碰这个棺木。”
听这话,她对这棺木看得极其重要,或者说对这棺木中的人看得极为重要。只是,这棺木中躺着的应该是典故中的男主人公尉尧。这就不太对劲了,她的目的就是复仇,这般情绪又是为何?难道不是复仇?也不对,壁画上,她是抽了尉尧的皮扒了尉尧的骨的。
而且,尉尧已经死了,夷光的复仇也算是了结了,现下又为什么会在尉尧的墓中?还有那旋涡飓风、点睛面具、中秋赐福又是怎么回事儿?她一个人撑不起这么大的局,这中间,被她遗漏了什么?
花酌不动声色思索着,夷光视线落了过来:“不过,既然来了,那就留下来吧。”
说话间,一挥衣袖就出了手,两个银丝线网朝花酌和衡哥儿飞了过去。
连个招呼也不打,一言不合就开打。
是伏魔网。
花酌一手拉过衡哥儿飞身而起,一手掌心凝了水珠朝着那两张网挥了过去,触到水,那两张网就消失了去。
这伏魔网,看似厉害,不怕火也不怕刀剑,但却是怕水,遇水即化。其实想想,也挺鸡肋。
夷光看那两张伏魔网被花酌用水化了去,知道伏魔网对他们没有作用,也不再浪费剩下的伏魔网,飞身而起,掌风凌厉裹挟着阴气沉沉朝花酌袭了过去。
花酌侧身躲过这一击,随即将衡哥儿推至到了一个安全的区域,双手如风与夷光正面交锋了起来,掌风呼呼如风,一时间空中噼里啪啦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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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花酌也不恼怒。一来,这感觉还挺新奇,毕竟,敢调戏她,这少年是第一人,值得喝彩;二来,委实是那少年长得太过漂亮,一双星星桃花眼,让她很难恼怒起来。
想到这里,花酌摇头失笑,原来她还是个看脸下菜的俗人。
她心下莞尔,默默道:“谁说长得好看没有用?长得好看的人就是容易得便宜,这要是长得丑了,还把这般把话言,少不得会被人乱棍打了扔出去。”
虽是好笑,也让花酌无语了半晌。主要是那少年语气太过真诚,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这具新舍是何等天香国色美艳无双,让人家孩子一见钟情了去,罪过罪过。
她按了按突突跳的眉心,语重心长地道:“衡哥儿啊,这话,可不得随便与人家姑娘说了,不好不好。”
虽然,你长得好看,看上去也甚是赏心悦目,但并非所有姑娘都好这一套的,比如先前的锦真。当心调戏不成,被人揍了去。
而且,若是这般撩拨,一不小心被人家小姑娘当真了去,那就更是罪过了。
“姐姐说的是。”衡哥儿很是赞同地点了点头,随后又笑了笑,眨了眨眼睛道:“姐姐放心,这话我只与姐姐说过。”
花酌:“……”
算了,她决定不纠缠这个问题了,反正以后被人揍的又不是她。
花酌默默移开视线,低头去啃手中的苹果。
现在的少年都不得了了,小小年纪,撩人小姑娘的话张口就来,端的还是脸不红心不跳。
她自诩也不是什么正经之人,有时说话也会混不吝啬,随口会轻佻上几句。但如今看来,她先前都算是良民得很了。
花酌莞尔一笑,这少年算是风流倜傥的一把好刷子了。这般作风,将来必然不容小觑,红颜遍布天下指日可见了。
说到红颜遍布天下,花酌又想到了原主那位便宜将军爹,心下补充道,还是管住下半身,别闹出来人命了,否则,那就罪过大了。
她这边随意几个诽谤间,衡哥儿那边啃完了手中的苹果,把苹果核投掷到废物篓子中,转眸看向花酌,手一摊,款款地笑道:“姐姐在想什么?”
花酌呵呵笑了两声,自然不会说在心底编排人家,只是笑道:“没想什么,这果子挺甜的。”
她这话丝毫不作假,这少年买的苹果是真的挺甜的。
衡哥儿闻言笑得更是一脸桃花朵朵开了,他道:“姐姐若是喜欢吃,我天天买给姐姐吃。”
这般言语,一言不合又开始撩人了。
花酌连忙摆手,道:“不劳烦了不劳烦,再好吃的东西,天天吃,也会腻的。”
而且,太甜的东西可要少吃,牙齿坏了就得不偿失了。
衡哥儿手指随意缠了垂下来的一缕头发把玩,抬眸看着她,道:“没关系,姐姐想吃什么告诉我就是,腻了我们就换别的。”
花酌再次呵呵笑两声,用四个字结束这般怪异的对话,道:“好说好说。”
此时,几只飞鸟从屋顶上空飞过,两片羽毛自缺瓦少泥的屋顶掉下来,那方向那位置,好巧不巧正位于花酌头顶上方。
衡哥儿抬手,右手食指和中指轻飘飘地接住了那两片羽毛。花酌有所感应,抬头看过去,正好看到两片白色的羽毛在少年修长的指间转了一个花。
衡哥儿迎上花酌的目光,微微一笑,道:“两片羽毛而已。”然后一边把玩着那两片羽毛,一边开门见山地问道;“姐姐,这天要黑了,我可以在你这儿讨个落脚之处吗?”
花酌闻言挑了下眉,目光落在这少年身上。他这般坦坦荡荡的不寻常做派,好像是一点儿也不怕她对他生疑了去,她还是一次遇见这般不按常理出牌的人,当真是不怎么明白这少年是怎么想的了。
不过,她不明白的人和事儿也多了去了,多这一个也不嫌多,少这一件也不嫌少。
她甚至不免想,这少年虽然看似古怪,但人生在世,谁还没点古怪了去,也没必要把谁都想了太多的弯弯道道去。自始至终她也不曾从这少年身上感觉到半分恶意,若不是真的没有恶意,那就是掩藏得太好了。
花酌想到这里,心下道了句,算了,暂且随他去了,若真是有什么事情,她也能应对的来。
而且,她有种预感。即便她拒绝了这少年,这少年也不见得会离开,大抵是会在这破庙外眼巴巴望上一宿的。想到那场景,花酌搓了下自己的胳膊,她睡觉怕也是睡不好的。
是以,花酌道:“没有什么可以不可以的,你想寻个落脚之处那便留下就是了,说起来,这地儿也不算是我的地方。只是,你也看到了,这庙中并无床榻被褥之类,你若留下,少不得要随地而眠了。”
说到这里,花酌也不免唏嘘,如此这般,也不知道这身体的原主,这么些年是怎么过来的。夏天还好说,冬天没有被冻死也不容易了。
衡哥儿闻言,一副儿什么都好说的模样,乖巧地道:“姐姐都不嫌弃,我哪里会嫌弃。”
行吧,她算是发现了,这少年还挺会扮乖。她想,这年头会扮乖的孩子,难道有糖吃吗?
这般想着,花酌也吃完了手中的那枚苹果,随后便起了身。今日奔波一天,她需要打坐片刻恢复几分。
一边将果核丢入废物篓子中,一边扭头对身后的少年道:“我去外面打坐片刻,你自个儿且随意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