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湛清是出于什么心理魏谨言心知肚明,眉宇间多了一抹怅然,他悠远的目光望向天边翻滚着的乌云,很快就要下大雨了,收回目光,他说出的话宛如叹息:“湛清,你记住,在这世上若我还能信任一个人,那个人……”
湛清微微愣神。
他没有抬头,看不到魏谨言现在的表情,只听到他缓慢而认真地道:“……便只能是阿九。”
那一瞬间,湛清心情异常复杂。
他自幼跟着魏谨言,明白自家主子虽然对任何人都和声和气,但魏谨言从不信任任何一个人,哪怕是他一手培养的那些影卫,包括湛清,魏谨言也依旧保留着戒心。这样的他,却说他信那位表小姐,信那个不知道害了他多少次的徐九微?!
湛清有种如遭雷劈的感觉。
没有理会他的反应如何,魏谨言薄唇微抿,声音蓦地冷了下来:“如果再有下次,你自行了断。”说罢转身就走。
在听到他那句话时湛清的肩膀重重一颤,但他什么都没说,木着脸起身,握紧了手里的剑快步跟上魏谨言。
沉香阁。
身穿鹅黄色宫装的女子倚在贵妃椅上,她看上去三十岁左右,但因保养得宜,皮肤依旧滑嫩白皙,除了眼角那一丝细纹外几乎看不出她的真实年龄。
她旁边坐着个约莫十三岁的少年,一张脸粉雕玉琢的,俊得像个年画娃娃,脖子上戴着一块半个拳头大小的宝玉,眨巴着双眼,撒娇道:“母妃,儿臣想去玩。”
女子也就是当今圣上的宠妃,蓝妃娘娘,身边的少年正是六皇子莫祁容。
蓝妃笑道:“今晚宫里乱得很,听母妃的话,明日再去。”
莫祁容不情不愿地扁扁嘴。
蓝妃宠溺地摸摸他的脸。
眼角的余光瞥见几步以外的人还站在那里,蓝妃脸上的笑容倏然消失得干干净净,尖着嗓子道:“你还不下去,杵在这里作什么!”
莫祁容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
一身红衣的男子低着头站在那里,垂下的长长头发挡住了他的脸,莫祁容嘟着嘴,眼睛没有离开那人身上,话却是对蓝妃说的:“母妃,我想要他当马给我玩。”
蓝妃对这个儿子宠到没话说,要什么给什么,当即吩咐道:“莫蓝鸢,听到祁容的话了没。”
莫蓝鸢没动,像是什么都没听到。
蓝妃微怒,正要说话,一旁的莫祁容起身,拿着桌上的茶杯就砸了过去:“莫蓝鸢,你竟敢不听我的话!”
砰地一声,那茶杯狠狠砸在莫蓝鸢的额头上,那里当即破了个口子,有鲜血流了出来。
莫祁容原本就是想吓吓他,谁知他居然不躲,见弄伤了他,莫祁容不知所措地望向蓝妃:“母妃……我,我不是故意的。”
蓝妃一向对这个过继到她名下的儿子不喜,虽说平日里总是责骂他,倒也没打过他,此刻见他额头被自己儿子砸出了血,柳眉微蹙:“你记着,祁容是无心伤你,你可不要出去胡言乱语些什么。”
莫蓝鸢低着头,唯唯诺诺地道:“儿臣明白。”
蓝妃暗自松了口气。
弄伤莫蓝鸢的那点不安,在看到他那副窝囊的样子后也消失得干干净净了,她没好气地道:“还不快下去上药,传出去还不让人说我如何苛待你。”
莫蓝鸢规规矩矩行了个礼,这才转身出了内阁。
额头上的鲜血顺着眼睛流下,他仿佛根本感觉不到,任凭路过的宫人鄙夷地看着他,一路目不斜视回到自己的寝殿岚音殿。殿中静悄悄的,只有一个负责照顾莫蓝鸢的年老太监何公公。是他的母妃留下的亲信。
“五殿下,您的额上……”
何公公一看那伤就皱紧了眉头,咬牙道:“肯定是那蓝妃娘娘和六皇子又为难殿下了,他们怎么如此歹毒,亏得兰妃娘娘生前对他们那样好。”何公公说完就转过身,手忙脚乱找药箱。
莫蓝鸢像是完全感觉不到疼痛,放松身体懒懒往椅子上一靠,在血流到唇边时,顺势伸出舌尖舔了舔,当唇齿间尝到那股腥甜时,他斜勾起唇角笑了。
忽地想起方才看到连凤宫的方向乱哄哄的,他随口问道:“今夜出了什么事?”
何公公还在找东西,如实回道:“今夜宫里闹刺客,后来三殿下找皇上派人寻一位姑娘,说是不见了。接着又有人说太子殿下也不见了,皇上这会儿正命人四处搜寻两人呢。”
“哦?”
微阖着的凤目霍地睁开,明明是与在沉香阁时同样的一张脸,此刻却变得魔魅而妖孽,一举一动都透着摄人心魄的艳绝。
“这可就有趣了。”
醒来的时候,徐九微就发觉自己的手脚被绑住了,后颈处隐隐还透着几分疼痛,她难耐地动了动身子,挣扎着从地上坐起的同时不忘打量四周。
看样子这是间密室,墙壁上挂着许多画卷,她正要看上面画了什么,倏然瞥见对面有道熟悉的人影。
角落里,少年抱着双膝静静靠坐着,露在外面的脸和脖子上有许多淤青,看起来是被人殴打所致,俊秀的小脸上没有表情,一双漂亮的紫色瞳眸里毫无情绪,仿佛对自己身在何处,受到过什么样的对待毫不关心。
“七皇子?”徐九微小声唤道。
莫祁钰漠然看了她一眼,很快又没了反应。
徐九微皱眉,暗骂莫沉渊真不是个人,居然这般祸害自己的亲弟弟。
密室的正中间放着一口没有封盖的棺材,四周的地面上铺满了层层叠叠的梨花,洁白的花瓣上还有着夜露,看样子是新鲜的,徐九微环顾四周发觉没有其他东西后,便抑制不住好奇心挪动身子蹭了过去,结果看清楚里面是什么后,她魂都差点飞了。
里面是一副完整的白骨,骨架上异常光滑,仿佛被人经常抚摸过。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她顿觉自己的三观也快碎成渣了。
讪讪地缩回脑袋,徐九微跪坐在地,不经意间看到墙上的画卷,她眸光一滞。
这里的所有画卷里都画着同一个人,或姿态慵懒靠在美人榻上,或轻衣缓带徐行于梨花从中,一张清秀素雅的容颜,嘴角挂着一抹娴静如水的恬淡笑意,而那画中人的容貌,竟与她有几分相似!
脑子里突兀地闪现出平安的话,还有被莫沉渊打晕前她叫出的那个名字,徐九微心里冒出一个既天雷滚滚,又异常荒唐的念头,牙齿都开始打颤。
莫沉渊他他他……他的确不是个人啊。
他是个神经病!
“看来你发现了。”
莫沉渊穿着一身玄衣,提着一盏灯从密室入口的台阶走下来,看到徐九微目露惊恐地看着他,反而扯着唇笑了。
其实他长得不错,笑起来带着几分儒雅君子的味道。伪君子也算是君子不是?可当他一脸温柔地抚摸着棺材里的白骨时,徐九微看到那张笑脸,浑身的寒毛都倒竖起来了。
她扭过头,恨不得自戳双目,什么也看不见。
《炮灰逆袭成王》是本让人三观尽毁的奇葩小说,但徐九微把脑袋想破都想不到,作者扭曲到如斯地步,竟然在里面穿插了一段隐晦的禁忌之恋。
原作中,扶摇夫人比太子大五六岁左右,徐九微只看过莫沉渊对她有着非同一般的执念,但她从未往别处想过,因为这位扶摇夫人对他委实不好。她对任何人都非常温和,哪怕是路边的野猫野狗,可唯独莫沉渊,她一直狠心得跟白雪公主她后妈一样……
莫沉渊是怎么对扶摇夫人生出那些大逆不道的念头的,徐九微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目前很危险。
手恋恋不舍的从白骨上收回,莫沉渊的目光缓缓落到了她身上,手脚都被绳子捆得结结实实,她用膝盖抵着地面,跪行着一点一点往后退。
防盗章,跳着买的小可爱一整天后才能看到替换的更新内容哦徐九微:“……”
系统:【……】
“不可能。”
一阵两两无言后,徐九微差点跳起来:“我拒绝!”
虽说圣上早已对太子不满,但徐九微知道,如果后来没有莫蓝鸢这个男主逆袭,莫沉渊的太子之位会稳如泰山,然后顺利成为下一任君王。况且事关重大,朝中因此也会掀起风浪,除非莫沉渊当着众人面犯下弥天大错,否则绝无可能被圣上废黜!
庆幸的是,系统这次没有立即来句判定为自动接受,还十分好说话地说:【宿主,这个任务你可以拒绝。】
她还没来得及松口气,系统嘎吱嘎吱怪笑两声,用一种抑扬顿挫的古怪语气说道:【……但是拒绝会受到惩罚。】
徐九微顿时无语凝噎,破系统果然没这么好心。
系统:【惩罚分为初中高三个等级,拒绝主线就是最高级的惩罚。未免宿主后悔,你可以先体验一下初级再作选择。】
她正欲问到底是什么惩罚,刚一张口,她的心脏骤然停滞了一下。
噗通——
心脏再度恢复跳动,紧接着而来的,是一种仿佛被雷电击中的感觉,尖锐的疼痛倏地自脚心窜了上来,很快袭遍四肢百骸,她疼得浑身抽搐,恨不得抓心挠肺。恐怖的是,她连指尖都无法动弹一下,只能无声尖叫着感受这种深入骨髓的疼痛。
“姑娘?”
在平安看来徐九微仅是站在那里在发呆,见她不走,他便跟着停住脚步。
徐九微口不能言,动也不动。
不知道到底过了多久,亦或者只有短短一瞬,那种可怕的刺痛终于消散,身体再度变得活络起来,但带来的余韵还未结束,她一张口,发觉自己像个口齿不清的古稀老人,哆哆嗦嗦地问:“这这这这……只是初级?”你确定?
系统笑得简直天真无邪:【对哒!好玩吧。】
好玩你特么个……
嗯,世界如此美好,她不能如此暴躁。
她深深吐出一口气,挤出一丝笑容:“那高级呢?”
【这种初级程度的百倍吧。】系统满不在乎地道。
徐九微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
初级就这样恐怖,加上百倍的威力,她岂不是灰都不剩?
偏偏系统还在火上浇油:【拒绝任务还会扣除活力。我算算,宿主你目前剩余活力为七百二十,精神力为二百,拒绝主线任务会扣除三千活力。】
徐九微踉跄着捂着心口处。
她已经快要有气儿出没气儿进了。
这么说,只要她拒绝这个任务,就算没被惩罚弄死,也会因为活力不足直接去死,那刚才它还给她演示什么初级惩罚,直接告诉她不做任务就会死不就行了?
五百二十四你全家都炸了!
感应到她的怒火,系统弱弱地道:【本系统是为了让宿主有个心理……准备……】后面的话在她越来越黑的脸色中消音。
徐九微气得浑身直抖,都想带着系统同归于尽算了。但……她舍不得死。
也不甘心就这样死在系统手上。
她在现世死过一次,在这个大凌朝又连续死了两次,这一世,她不想再次落得这样的结局。
愤怒过后,她敛了敛心神,尽量克制着让自己的脸不要那么狰狞:“好,我接受任务!”
早知她会妥协,系统狡黠地笑出声,在徐九微又要发作时清了清嗓子,强装严肃地道:【前方二十米。宿主,跟她走。】
眼前突然闪了一下,宫殿长廊甚至苑中的花草都扭曲了一瞬,徐九微只当是自己眼花,揉着太阳穴朝对面看去,来人是前面把酒洒在她衣服上的那名宫婢,她微微低着头,一张秀雅的脸上满是纠结:“奴婢见过姑娘。”
想到系统的话,徐九微不动声色地问:“何事?”
宫婢头垂得更低了,从徐九微的角度看去她都在发抖了,忍不住纳闷:她有这么可怕?
“姑娘,奴婢把你的衣服弄脏了,还是让奴婢带你回去换衣服吧。”
“平安,我……”
她下意识地看向旁边,一扭头就愣住了。
刚刚还在身旁的平安不见了,长廊里静悄悄的,甚至连巡夜的守卫都看不见,昏黄的灯光下,只有她和宫婢两人静静站在这里。
【未免宿主你浪费时间,我帮你用了一个‘情景小推手’的道具,自动扣除七百活力值。】系统在耳边解释道。
徐九微“嘶”地倒吸口气,这时候也无心顾忌只剩下二十点活力,问:“那是什么东西?”
系统:【就是可以推进剧情发展的小道具,上次升级后就有了,只要拿活力换就可以用。】
她动了动唇,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个五百二十四,亏她还一直以为它只是个没什么用的玻璃心……
【宿主,我很厉害吧,我可是比你前两次的废柴系统有用多了,是居家旅行必备……】系统扒拉扒拉说了一大堆,洋洋得意得都快把尾巴翘到天上去了。
“……”
刚刚冒出的那一丁点惊奇,就这么消失得无影无踪。
徐九微皮笑肉不笑地回了它“呵呵”两个字,便懒得再搭理它,转而看向那名宫婢,有些忐忑地开口:“那……有劳你了。”也不知道有没有陷阱。
闻言,宫婢松了口气,如释重负。
徐九微瞬间有种上了贼船的感觉,但她明显没有反悔的余地。
在徐九微跟着宫婢走后,她并不知道,举行宴会的连凤宫中发生了大事。
“来人!救驾,有刺客!”
宴会正酣时,殿中突然冒出十余名刺客,原本笙歌曼舞的大殿里顿时乱作一团,众人的尖叫声,哭闹声,还有东西被撞翻的声音混在一起。
一片混乱中,禁卫军统领庞策大步跨进来,一脚踹开两个企图拦住他前行脚步的黑衣人,他怒喝道:“何方鼠辈?胆敢在宫中作乱!”说罢冲进去与黑衣人缠斗在一起。
大内总管黄公公第一时间挡在天启帝前面,面色惊惶地看着底下乱哄哄的场面。
除了果断带着武器冲在前面的武将,不会武功的文臣和妃嫔纷纷后退,宫婢和内侍一个个脸色惨淡拦在前面。魏谨言被拥挤着站在最后,他静静看着场上的禁卫军和黑衣人,默然不语,被白纱带遮住的眼眸中不知是何情绪。
一直无声无息隐在角落的湛清上前,低声唤道:“殿下。”
魏谨言仿若未闻。
他不发话,湛清便只能继续当个隐形人,未上去参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