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喂药,林淡秾神志不清,疼得浑身颤抖,只知一口咬下,哪里能顾得上是什么东西?
陈衍没有说什么,任李文韵替他包扎,心神全系在怀中人的身上。
女医见状说:“娘娘应当饮够了剂量,很快就会好的。”
陈衍恍若未闻,探手压平林淡秾翘起来的头发,感受到怀中人渐渐平稳的呼吸,神色平静。
但这平静却是江海,底下是水涡旋转,是波涛将起前的平静。
半晌,他开口:“贵妃……是什么病?”
痛成这样,怎么可能月事造成的?
女医说:“臣学艺不精,不能知道。但贵妃之症,只怕伏之久矣。”
陈衍“呵”的发出一声响,似悲似愤。
他终于向下瞥去一眼,问那女医:“可有人能治她?”
女医答:“太医署傅蝉傅医师精通此道。”
李文韵接道:“陛下,宫门将开。”
天边已有晨光熹微,闹了一夜,终于到了天亮。
结束了吗?不……
陈衍握着林淡秾的手,眉眼肃宁、冷寂。
他低声说:“宫门一开,我就要见到傅蝉。”
李文韵听到了,圣人这话是对他说的。他打了一个激灵,大声应下,躬身离殿后,便往城门狂奔而去。他跑得飞快,挺着一张脸直直地就往寒风堆里怼过去,嘴里都是凌冽的冬意,像插满了寒风做的刀子。浑身已经没了知觉,却还在一路往城门奔去,脚步不停。
他再清楚不过了……
宫门一开,若见不到傅蝉,大家就都不要好过了!
甘露殿里,人影匆匆,气息凝结。
殿中值日的太医来的最快,还未行礼,直接被皇帝拉到床边诊断。
半晌,太医看了看,颤颤巍巍、结结巴巴地开了口:“贵妃,贵妃娘娘,应当,是痛晕过去了……”
“朕知道,”陈衍怒极,仍旧忍着脾气。因他不懂看病,只能指望这群太医,他咬牙切齿地说:“那你,就让她不要痛啊!”
太医:“臣,臣……”
床上,林淡秾在昏迷中发出一声低吟,陈衍过去看她。发现对方脖颈处青筋暴起,牙关紧咬、呜咽出声,显然已经痛极了。但人还是闭着眼睛,叫她不应,不知到底清醒了没有。
满腔怜惜涌上心头。
陈衍望着她,恨不得以身替之。但,不能。最后只能投降般的抬手替她拂去脸上凌乱的碎发,有些甚至已经钻到了嘴巴里。
——为了怕林淡秾太疼,咬断舌头,只能用东西卡住她上下牙齿。这样唇口大张,姿态甚为不雅,陈衍知林淡秾不喜,但到此时也想不出别的法子。
他心痛至极,却又无力救她,最后闭眼伸手进被子里,去探林淡秾的手。大约人都觉得,也许肢体上的碰触能减轻对方的一些痛苦,却不知这只是让自己好受些。陈衍身为帝王,在面对心爱的人遭受苦难时,竟也不能免俗。
而等他抓住林淡秾冰凉、潮湿的手,才惊觉到一些事情。拉出来掰开手指摊平一看,只见上面四个月牙血印。
“拿金疮药来!”陈衍惊慌失措,又要去看另一只手。
太医哪敢说:这点小伤口血早就已经止住了,不必上药。他巴不得能有什么能吸引到皇帝的注意,闻言忙不迭从药匣掏出一堆瓶子,找到金疮药给贵妃撒了一手又包扎。
只四道小小的创口,就缠了整只手。林淡秾还在痉挛,陈衍只能替她抓着手掌,以免自伤。
太医见皇帝转移了注意力,跪下请罪:“陛下,贵妃痛成这样绝非小症。臣不善妇科,不敢妄自用药。贵妃千金之体,万不能有损耗。尚药局中值夜的,必有人能救贵妃。”
甘露殿里从来只住皇帝,帝王万金之躯,身系社稷,自然有医者常侍左右,且绝非凡俗之流。但术业有专攻,你要这么一个给皇帝看病、调理身体的太医,去给后妃治“痛经”,这如何使得?
而愈厉害的医生,愈知这道理,绝不敢随便用药。否则若是单单要止疼,一剂麻沸散下去立时见效。但,倘若不是呢?
而“千金之躯”,万有损耗……
身在皇家,行医药之事,当谨言慎行。故宁可不动,也不可妄动。尚药局中必有医者长妇科,且他很快就要到了,自己一个“门外汉”又何必出手呢?值夜的太医如此想到。
他猜得不错,尚药局的人即刻就到了。李文韵未经通报就直接将人引了进来,他知皇帝心思,急他所急,不敢有半分延缓。
来的这位尚药局长妇科者是个女医,她生一张圆脸,肤色稍黄、血气却足,从尚药局一路行来到殿里乍冷乍热,李文韵还有些僵,对方却已经身形稳健地跪地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