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2.全仓买入!

邱明泉一愣,只好坐在座位上。

冯老师逐字逐句,开始扫视手中这份试卷。

填空、选择、客观题全对。文章分析,简答等也都言简意赅,完全没有扣分点,可以说是百分百正确。

最后的作文题……就算是她用了最挑剔的眼光去看,也不得不说一句,言语简练而到位,用的都是非常简单的词句,可是却看着非常舒服。

啊,终于找到了一个出错的小地方。景物描写中用到了“春寒料峭”这个稍微生僻一点的词,可是峭字却写成了白字。

放下试卷,冯老师忽然又狐疑地拿了起来。

有哪里不对呢,这种奇怪的感觉?

她忽然一惊,终于知道了奇怪的地方出自何处——这作文,她几乎找不出来什么自己能修改的地方!

“的地得”的用法,主谓宾的位置,不显累赘的修饰词,似乎任何地方修改一下,都不太对的样子。

不不,这不可能。

不过是一个初中生,哪里就能写出来“增之一分则长,减之一分则短”的作文来了?

凑巧吧,正好以前练习过这个题材的作文?背下来了?

可不管怎样,这孩子的成绩,可真是逆天了。

冯老师心情复杂地掏出随身的红笔,认真地打下了98分。

邱明泉完全不知道班主任正处于一种极为纠结的心态,考试铃终于响了,他和无数学生一起,冲出了学校。

简陋的校园里种着一些银杏树,大冬天的,树叶落光了,光秃秃的树桠上挑着硕大的太阳。

“好了,按照我的吩咐,趁着别的中学这几天都在考试,你快点赶过去。”封睿在邱明泉耳边催促着。

邱明泉赶紧加快了脚步,向着附近几里外的一所中学跑去。

大冬天的,这一路跑过去,很快他的鼻尖就渗出了细细的汗珠,再跑一会儿,就开始大喘气。

“你这可不行,身体这么差。”封睿毫不客气地道,“从今天开始,你得做体育锻炼。把身体养得棒一点。”

“现在营养跟不上,后来我在工地做工,就健壮些了。”邱明泉气喘吁吁的。

“人要对自己要求高一点。你这样豆芽菜的身体,弱不禁风的,太难看了!”封睿不满地道。

笑话,就算是他不夺舍,只是寄生,他也不希望哪天这具躯壳忽然就一命呜呼了,万一他这玉石也跟着长埋地下,找谁喊冤诉苦去?

“哦……”

这些天,封睿给他的指令一条接一条,大多数看起来都很奇怪。

例如叫邱明泉一定要收集最近日期的报纸,每天晚上坚持阅读;再比如每天早上蹭到刘琴花家门口,一边吃饭一边听当天的广播。

几天后的清晨,邱明泉站在院子里刷牙时,听到了旁边收音机里传来的广告声。

收音机有点老旧,“刺啦刺啦”的电流杂声里,播报着一则陌生的广告。

一片轻灵的山泉声响后,是清风习习的声音,接着,一个儒雅低沉的男中音徐徐响起:“纳天地灵气,展古今雄风;书壮志豪情,写锦绣文章——传承古今风情,吟诵华夏文明!”

一个更加浑厚的男声紧接着激昂地道:“英雄钢笔,中国骄傲!”

“就是这个了!”封睿脱口而出,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没错,就在20世纪80年代末,国产英雄牌钢笔经历了一次质的飞跃,在外国高档金笔尚未大举进入中国的时候,英雄钢笔创造的名气和商标知名度,就是始于这一两年。

假如他的记忆没错的话,就在刚刚过去的1988年初,江总书记此时还没有正式当选为军-委-主席,尚且只是常-委之一,他在出访出访苏-联所带的出国礼品中,就有由其签名的英雄50型金雕高铱笔。

也就是借着这个契机,英雄钢笔开始大做广告,打响了国产名牌钢笔的名头,开启了属于英雄钢笔的辉煌年代。

眼下这条收集家长会日期的命令,就是封睿听到广播后紧急下达的!

邱爷爷仔细一看,正见他脸上的伤,心里就“咯噔”一下。

这孩子是老俩口捡来的弃婴,大冬天的,那么一个蓝花的精致襁褓就躺在路边,他们不忍眼见着这么小的孩子没人管,社会福利机构更是不健全,打听了半天,也没有给这弃婴找到好去处。不得已,就收养了下来。

邱明泉从小就乖巧听话,也从不叫人操心,可是最近……两位老人联想到他近来极其古怪的言行,忽然一下就想岔了。

——这孩子,该不会是开始变坏了?!

早出晚归,偷钱私用,身上还有奇怪的伤痕,难不成,是跟了坏人做些什么不好的勾当!

邱爷爷心里一阵恍惚,忽然就想起了前些天看到的情形。从小就腼腆胆小的邱明泉,面对着王大全时,那种孤注一掷的、悍勇凌厉的眼神。

和过去,完全就不是一个人啊!

“你……你给我说清楚!”邱爷爷猛地站起来,喘着粗气。

他素来话少,也没有什么文化,平时都闷声不响又木讷,可是一旦发脾气,却吓人得很。

“怎么办?”邱明泉在心里焦急地问,向封睿求助。

“你就实话实说呗,说你灵机一动听到新闻,卖金笔赚的。”封睿再有能耐,此时也没辙,“别傻到把我说出来就ok,不然他们说不定找道士或者和尚来镇了我。”

两位老人只瞧见他满脸焦急,额头渗汗,邱奶奶心里一痛,浑浊的眼泪淌了下来。

“小泉……”她哽咽地道,“我知道咱们家过得苦。可是穷归穷,你可千万不能走了歪路啊。”

邱明泉急得连连摇头:“没有!奶奶,我没做坏事!你信我……”

“那你跟我们说,你偷钱干什么去了?”邱奶奶眼巴巴地看着他。

不说是瞒不过去了,邱明泉硬着头皮道:“爷爷奶奶,我……我最近学着人,做了点生意。”

他深吸了一口气,竭力让自己看上去成熟一点:“我买了商场里的钢笔,带金笔尖的那种,然后加价卖了出去。这些天,赚了不少钱。”

“小泉,你……”邱奶奶绝望地呜呜哭了起来,偷钱也就算了,还撒这么大的谎?!

邱明泉慌了,一把拉下书包,把里面的钱都倒在了床上。

“爷爷奶奶,你们看,钱都回来了,我还赚了这么多!”

一大堆十元的、五元的新旧钞票铺满了床,还夹杂着钢镚互相撞击的脆响,昏暗的灯光下,两位老人的眼睛都直了。

这么多钱!!

邱明泉忘记了一件事,复利增长的神话,一般人是算不出来的,普通人根本无法接受八十多元在十几天内,摇身一变,生出这样的巨款的事实!

邱爷爷嘴巴张了张,忽然害怕起来:有什么途径,能短时间内,叫一个孩子挣到这么多的钱!

邱奶奶怀疑地盯着他,忽然就瞧见了他脖颈上露出来的一段红绳。

随手一拉,玉吊坠就露了出来,一片氤氲的宝光在昏暗的灯光下散着光晕,温润细腻,就像是冻住的凝脂一样。

两位老人同时揉了揉眼睛,就算他们根本不具备什么鉴赏能力,也能看得出来,这绝不是什么便宜东西。

“这……这是什么?”

“我、我捡到的。”邱明泉脱口而出,慌忙撒谎,“我在一个树洞里捡到的。”

就在这够紧急的当口,封大总裁还在那里唧唧歪歪:“你看,她摸我没感觉。也就只有你摸我,我才有感觉了。”

邱爷爷四处张望,忽然抄起床边的小板凳,往邱明泉身上打去:“叫你撒谎!叫你学坏!……”

这莫名其妙的贵重玉石,这忽然冒出来的巨款,还有那遮掩闪烁的眼神!

小板凳砸在背上,邱明泉小小的身体就是一个趔趄,背部一片闷痛。

邱明泉直接就被打傻了。

他自小就特别孝顺听话,极少淘气,就算是前世,记忆里也没有任何被打过的时候,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邱爷爷的板凳背又落了下来,这一下打在了他的屁股上,又是疼得他一个哆嗦。

“爷爷,我、我……”

“哎呀你们家还搞家庭暴力啊,真是越穷困越野蛮——”封睿大吃一惊,“喂喂,你躲啊,是不是傻!”

邱明泉正想要躲闪,可是一眼看见爷爷那哆哆嗦嗦的样子,忽然就是心里一惊!

前世,爷爷身体不好,穷人家哪有什么年年体检的认识,忽然就得了中风,在床上瘫痪了几年才去世的。这一世,可别因为什么事儿,把这中风的诱因提前了!

这么一想,他可就完全不敢动了,又着急又害怕,眼泪悄然盈满了眼眶。

邱奶奶看到邱明泉傻乎乎挨打,急得眼泪直淌,颤巍巍跑上来去阻拦:“好了,老头子你别打了,有话好好问,小泉不是不懂事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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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

鲜血飞溅,肉体残破,发出了一声巨响。

然后他就恍惚觉得身体好像一点点轻起来,飞到了高处。

向下俯瞰着,地上的草坪此刻黑乎乎的,可以看到两个人趴在上面。

周围似乎静寂了很久,嘈杂的人声终于响了起来,原本黑洞洞的楼宇工地,灯火也开始大放光明。

有人匆忙赶过来,有人惊恐万分地在打电话。也有人看了地上的人一眼,就开始转过身呕吐。

邱明泉呆呆地看着左边那具尸体。残破,血污遍布,疲惫得显出一点老态的脸上和身上满是被生活压榨留下的灰暗痕迹。

这人的脸……邱明泉打了个冷战,明明就是他自己。

对,是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在他身体旁边,还有另外一个陌生男人。

就算在漆黑的夜里,也依旧看得出眉目分明,鼻梁英挺,长眉浓如剑锋。眼睛闭着,脸颊上依稀有着血迹。

这人又是谁呢?

救护车的呼啸声终于尖锐地响起来,穿着白大褂的人急匆匆跑来,地上的两人分别被抬上担架。

邱明泉的意识茫然地跟了上去,狭窄的救护车空间里,只听见模模糊糊的声音:“什么人啊?怎么一个衣冠楚楚的,另一个只穿着破背心?”

“好像一个是申楚集团的总裁,一个听说就是个建筑民工。”

“啊……这样。”救护车里继续忙碌着,没有人再去看那个衣着破烂的、已经完全失去生命体征的残破身体。

邱明泉茫然地看着救护车里的自己,终于想起了一切。

晚上,他不过是为了节省一点电费,这才偷跑到没完工的大厦天台来乘凉,一觉醒来,就莫名其妙地遇见两个人争吵。

他睡在边上的杂物堆阴影里,只茫然地看了十几秒,其中一个就歇斯底里地扑上去,纠缠之中,另一个人就掉下了万丈高楼!

谋杀,还是失手,他甚至都没有看清楚,就想也没想地急扑了上去,想要拉住那个人。

然后,脚下不知道被什么绊了一下,只堪堪抓住那个人的手臂,就随着巨大的惯性一起掉了下去!

没有什么传说中的往事一幕幕回放,也没有什么定格般的时间凝固,只有魂飞魄散的惊恐。

他就这么……死了?这是倒了什么八辈子血霉?

车厢晃动得厉害,空中的邱明泉忽然看见,自己的左手牢牢攥着一件东西!

一块玉石吊坠。圆润如同鹌鹑蛋大小,扁扁的,还带着温热。

——那不是他的,他这穷苦的一生,从没有任何机会佩戴任何这种华而不实的饰品。

片刻之前,他揪住了那男人的衣领,从空中掉下来,那个吊坠就从那人脖子上被揪下来,留在了他的掌心,至今余温未退。

……得还给人家啊,他迷糊地想。

很快救护车到达了附近的医院,值班的医生开始忙乱起来。

忽然地,担架边有个年轻的男人扑过来,死死揪住了那个英俊男人的担架。

“睿哥!求求你不要死!……”他嘶吼着,整个人都陷入了歇斯底里的状态,大滴的泪水不停地落下。

从侧边看过去,这是一个面容秀美的男人,可是现在,那张秀气的脸却惨白,犹如来自地狱的冤魂野鬼。

啊,对了,片刻前,就是这个声音在激烈地争吵,吵醒了蜷缩在天台上的他!

“求求你们救他,医生!……”那男子踉踉跄跄地跟过来,拉住医生。薄薄的单眼皮下,一双凤目里布满血丝。

邱明泉怔怔地看着他,这么一个好看的男人,怎么就这么狠心,能把人推下楼去呢?

“高空坠楼,严重的多发伤!”有大夫奔到邱明泉的尸体面前,开始检查和急救,可是很快就摇了摇头——脉搏探测不到,呼吸停顿,瞳孔放大,没有基本的生命体征了。

“刘大夫,这个伤员还有一点意识!”

邱明泉有点恍惚,这时候,他才开始浑浑噩噩地想起来,这就死了的话,自己身后的事又该怎么办。

爷爷中风瘫痪在床,十几年前去世了。

奶奶的眼睛因为长期的糖尿病得不到有效控制,也几乎看不见了。自己这么撒手而去,谁又能照顾她呢?

心里的难过一点点泛起来,钝痛如同强硫酸,腐蚀着整个胸腔,直到压迫得他想要蜷缩起来。

抢救台上,那个英俊男人的眼睛,却微微睁开了。

他散焦的眼神慢慢转向了一边,看着隔壁病床上毫无气息的尸体。

他在看自己的手!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那个英俊的男人没有发出声音,可邱明泉就是有这个感觉:他想要属于他的那块玉石!

“不好,心跳骤停!”

炫目的鲜红色忽然从那人的咽喉喷出来,旁边的机器上,心电图激烈地跳动几下,然后就变成了一条冰冷的直线。

就在这个时候,空中的邱明泉,忽然看到了叫他一瞬间毛骨悚然的画面。

那英俊男人的眼光转了一个向,诡异地迎上空中邱明泉的视线。

“你拿走了我的东西,是你!”他原本快要闭起来的眼睛,忽然睁开了。

他死死地盯着邱明泉,嘴巴明明没有任何翕动,可是邱明泉却诡异地听到了一个声音:“你欠我一条命。我会缠着你的!”

我还给你啊!我不要你的东西——

英俊的男人死死地盯着邱明泉,目光忽然变得漆黑犹如深渊,好像要将他整个吞噬进去……

“啊啊!”邱明泉满头冷汗,又一次在1988年的深夜里惊醒过来。梦里的一切纤毫毕现,就如同发生在昨天。

他小小的身体蜷缩在硬板床上,死死地捂住了嘴巴,不让自己发出尖叫,以免惊醒一边的两位老人。

可睡在他右边的奶奶还是醒了,老人年纪大,睡得不沉,身边的孩子梦魇,在狭窄的一张床上都会敏锐地感觉到。

“小泉,又魇住了么?”老人侧过身问。

连着好几天了,这孩子每晚上都从梦里惊醒,有时候大叫一声,有时候又浑身发抖,可问他梦见了啥,他又说记不得了。

老人在心里叹了口气,这孩子,从小就沉默少话,没有同龄孩子机灵讨喜。

刚刚把他捡回家的时候,也是看不出来的,可是越是越大,就越来越明显了。

这晚上老是夜惊,浑身又是发抖、又是冷汗黏腻,别是生了什么病吧?

她担忧地伸手摸了摸孩子的额头,果然汗水一片,就连鬓角里都全是湿漉漉的。

“奶奶,我没事。”邱明泉用很轻的声音说,瘦削的身体挺得笔直,微微发抖的手伸出来,安慰地在奶奶胳臂旁蹭了蹭。

“嗯。那就乖乖睡,奶奶在这儿呢。”老人感觉到他的额头的确没有发烫,也就放下心,慢慢重新睡了过去。

邱明泉屏住气,竭力让自己粗重的呼吸一点点平复下来。

在漆黑的夜里,他睁开眼,看着身边的老人。

这还是二十几年前,爷爷还健在,正躺在另一边呼呼大睡。奶奶的容颜也没有那么老迈,和几十年后的苍老病弱有着很明显的差距。

邱明泉心里酸酸的,眼泪有点想漫出来。

好半天,他才转头望向了窗外。

80年代末的夜晚,没有后世那么多的灯光。

这是东申市的郊外,狭小的贫民聚居地,从小窗子里看出去,夜晚黑得很纯粹,没有污浊的空气污染,遥远的星辰也比后世要明亮。

对比着前世的记忆,很多在脑海中早已湮灭的东西都对比鲜明,让他充满茫然的同时,也有着抑制不住的好奇。

几天前从后世的摩天大楼顶上坠亡,他整个灵魂竟然回到了小时候的80年代末,回到了原先自己的躯壳里。

……天台,争吵。陌生的英俊男人,临死前的恐怖眼神。

邱明泉猛然闭上眼,不安地握紧了手指。

这一切,是怎么回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