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妈妈,别怕,有我呢

“邱明泉,我认真地,和你做一场交易吧。”

“嗯?……什么?”邱明泉一愣。

封睿淡淡地道,却字字清晰,认真而郑重:“我想送你一场滔天富贵。你也答应我,加油让你自己当得起。”

封睿不知道,邱明泉到底有没有听懂他的意思。

——不过,这也无所谓。

封睿收回思绪:“你算的数字是对的,可是,实际上可能挣不到那么多。”

他这一句,把邱明泉一腔热情瞬间浇灭:“为什么?”

“市场是有饱和度的,你想想,越到后来,每一间学校愿意掏钱买金笔的人最多有多少?”

邱明泉愣住了,就算毫无商业头脑,这时候也想到了这个bug。

是的,到第五天早上去进货的时候,本金就已经迅速翻到了五百五十元。

按照今天这样的比例,大约可以进到六十支英雄100金笔,再加上八-九支50金雕。

“我估计,第五天就是市场临界点了。”封睿显然也大致算出了结论。

按照白天邱明泉卖钢笔的速度,再往后,就算有铺天盖地的英雄钢笔广告加成,恐怕任何一间学校,一天销量六七十支金笔,已经是极限了。

“啊,那看看第五天的销量,再决定下一天进多少货吗?”邱明泉迟疑一下,试探着问。

封睿“呵呵”了一声,异常傲娇地道:“到时候,听我的就好了。”

一夜之中,邱明泉接连不断地做了好些梦。

梦里有纷飞的钞票,有遍地金光闪闪的钢笔,最后,这些钢笔越来越多,堆满了整个破旧的小屋,梦里的邱明泉带着整书包的钢笔,孤零零站在学校门前,却没有任何一个人停下来看他。

然后,就是白天那个妇女忽然跑过来,满脸讥讽刻薄:“我刚刚从大商场回来,营业员跟我说,英雄金笔全都大跳水降价啦,一元钱一支!……”

邱明泉大叫一声,大清早的从噩梦里惊醒过来,满头是汗。

还好,是梦啊!

他偷偷扒开书包往里面看了一眼,看见了那些满满的零钞,“怦怦”狂跳的心才安定了些。

第二天,他迅速地沿着昨天一样的行程,再次搭车来到了东申市的淮海路上。

依旧是昨天的精品商厦,依旧是三楼的文具柜台,这一次,他拿出了一百三十多元。连本金带利润,他这一次进了十二支英雄100,三支50金雕。

王娟惊奇地盯着他,心里大概猜出了这孩子是在进货贩卖。

就在昨天,她这个文具柜台的生意奇怪地好了许多,比平时的销量几乎翻了一番。

打听了一下,她才知道都是听了广播里的广告,看了报纸上的江委员出访新闻才慕名而来的。

看着邱明泉再次进货离开,王娟心里一阵惊叹——这孩子,可真头脑灵得很哪!

旁边,文具组组长赵德成叼着牙签,走过来:“今天英雄笔的销量怎么样?”

王娟努努嘴:“又得去库房拿货了,那孩子刚刚买了十几支走。”

赵德成大吃一惊:“什么?二道贩子吗?”

王娟喜滋滋地点点头:“管他做什么呢,卖出去就好呗。”

赵德成一脸正气:“那怎么行,我们正规商场,哪能和这种搞投机倒把的搅在一起!下次不准卖给他。”

王娟吃惊地看看他,撩了撩刚烫的大波浪:“组长,你这话可不对,我卖出去,这是我的业绩,人家合法地来买,我凭啥不卖呀?我不卖,月底评优,你给我补?”

赵德成生气地甩了甩袖子,被这席话噎住了。

邱明泉今天换了一家中学,这家的家长会比正红中学召开晚上一天,恰好让他们的贩卖计划从容错开。

有惊无险地,和昨天一样,邱明泉进的这十一支金笔,也都非常顺利地脱了手,就连那三支被加价卖到二十八元的50金雕笔,也都无一跑单。

——英雄金笔厂的广告正在继续,热销的势头也正在上升。封睿深知这次英雄钢笔在国内掀起的热潮。

本以为在第五天会销量到顶的他们,一直到了第七天,终于真正遭遇了市场饱和。

他身上捡来的不太合身的旧棉袄空荡荡的,那碗美味的小馄饨早已经消化得不见踪影。

本该又冷又饿的,可是邱明泉心里却意外地宁静。摸着那块玉石,他只觉得胸口暖烘烘的,好像有团火在勃勃燃烧。

而一向喜欢发号施令的封大总裁,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也同样的沉默着。

他透过邱明泉的眼睛,在那车窗的玻璃上,看到了一双清澈的、有点孤单的眼睛。

封睿心中一动。他在……害怕。

他害怕自己的离去,就好像自己害怕他会丢下自己一样。

这一刻,心肠冷硬,充满算计的总裁先生,忽然有点难受,某种类似相依为命的感觉浮了上来。

“你睡吧,到了地方,我叫你。“封睿难得温柔地道。

邱明泉“嗯”了一声,半边脸靠在了玻璃上。

迷迷糊糊地,冰冷的玻璃贴着脸,邱明泉忽然就一个挺身,笔直地在座位上坐了起来!

狠狠打了他一拳的那个男孩!……那双漂亮却凶悍的凤眼,秀美如同女孩的脸!

邱明泉脑海中有个记忆片段倏忽闪过,他震惊无比:“那个和你一起的男孩子……是、是?”

是前世在天台上,和封睿纠缠拉扯的那个男人!

在医院里,他痛哭着哀求医生的样子浮现在邱明泉面前。

——没错,是他!那张脸长大后,也同样变化不大,眉目依稀可以辨认!

作者码字不易,多多订阅正版章节,达到规定比例就能看啦!“爷爷,奶奶,我已经长大了,真的不会走歪路的,你们相信我吧。”他忽然想起了什么,噔噔地转身,在门口搬进来一个黑色的大塑料袋。

他急切地打开,殷勤的掏出里面所有的秋衣、帽子、手套和棉鞋,举到了两位老人眼前。

“这是我用自己挣的钱买的!”他眸子里闪着光,固执而希冀,“将来,我们会过上好日子的。我想给家里买大房子,离开这种破旧的地方,我们一家三口一起住,买好吃的、好穿的,我想孝敬你们很多很多年!”

小屋里静得落针可闻。邱奶奶怔怔地看着他。

他的脸上还肿着一块,身上湿漉漉的,裸露出来的手背上,还有刚刚被邱爷爷用板凳打出来的红肿。

可是他的眼神却坦荡而纯净,黑漆漆的眼睛里没有孩童的胆怯和闪躲,却有着前所未见的担当。

邱奶奶忽然觉得,有点儿不认识这个孩子了。

一晃眼,十几年前那个清晨,浑身青紫躺在襁褓里奄奄一息的孩子,竟然也变成了小大人模样。

低头看看塑料袋里的一堆东西,她一件件翻看着,忽然就老泪纵横了——这些东西,全是给他俩两个老人的,竟然没有他自己的一点!

邱明泉咧开嘴,眼神亮亮的,肿胀的小脸满是开心:“爷爷奶奶,明天,我带你们进城,去精品商厦吧,那里文具柜台的营业员,可以为我作证的!”

老头迟疑地慢慢转过了身,终于将信将疑了。

“你……你真的没有做坏事?我明天可要真的跟你去城里的。”

“放心吧,爷爷!”

……

终于到了午夜,邱明泉等着两位老人睡下,忍着疲惫和疼痛,悄悄爬了起来。

回来时,外面就下了小雪,谁知道一夜下来会怎样,万一明早大雪封了地面,叫他怎么去找玉石呢?!

悄悄出门绕到窗子后面,果然,地上已经铺上了厚厚一层雪。这附近是郊区,窗子后是一些杂草丛生,前几天放火的痕迹还在,黑黝黝的墙面衬着皑皑白雪,在深夜里依旧能看见一片微微的白。

玉坠太小了!颜色又是莹白,被邱爷爷扔出去的方向和远近都不清楚,邱明泉心急如焚,只能在雪地里按照猜测,不断地到处摸索。

深夜里,万籁俱寂,呼啸的北风夹杂着野草的沙沙响声,邱明泉的小手在冰冷的雪地里不停摸索,不一会儿,就被锋锐的野草齿边划出了道道血痕。

可是他已经感觉不到疼了。

冰雪冻僵了他的双手,甚至双脚也开始僵硬起来。

时间在一点点过去,远处的天光似乎也渐渐亮起来,可是邱明泉却依旧一无所获,心在一点点下沉。

……

好半天,四周都安静地像是坟墓。

封睿的感觉异常敏锐,几乎能听见雪花落在身边的细微动静,又能听见冬天枯草叶的簌簌声响。

他听着这些细微声音,甚至有一阵陷入了恍惚的情绪。

那个弱智的小民工会不会……真的被他爷爷奶奶吓到,不来找他,或者就阴差阳错,找不到他存身的吊坠了?

十年,八年?像孙悟空一样,足足等待五百年桑田沧海,才能等到下一个路过的、命中注定的属于他的唐僧?

不知道就这样躺了多久,就在他昏昏欲睡的那一刻,却有温热的温度传来。

……邱明泉轻轻用一只手提着玉石上鲜红的挂绳,几乎是做梦般,把那个玉吊坠从一片枯草丛上捡了起来。

那一刻,晨曦初起,星辰乍灭。冬日的空气如此清新又冷冽,而封睿面前的男孩子,面容稚嫩,眼中瞳仁漆黑如墨。

“对、对不起。”邱明泉忐忑地看着他,眼神里却绽放着狂喜的光彩,“我找了你很久……你等急了吧?”

他的手掌很小,轻轻抚摸着玉石吊坠,让没有身体的封睿忽然有种酥麻感。

然后,他轻轻地把那个在雪地里待了一夜的吊坠戴在了胸前,藏在了衬衣里。

冰冷刺骨,可是沾染了两个人前世鲜血的背面,却迅速温热起来。

封睿的耳边,有隐约又清晰的心跳声传来:“咚……咚!”

他忽然醒悟过来,这是邱明泉的心跳声。

“我不会再弄丢你了。死都不会。”

那时候的封睿和邱明泉并没有意识到,这简单又朴实的一句话,如同真言,又如同誓约,跟随了他们俩那么久。

分分合合后,直到无常的命运齿轮再次碾压过来。

……第二天,邱家的两位老人,并没有机会去城里验证邱明泉说的话。

因为邱明泉彻底病倒了。

在外面奔波了一整天,下午被向城一拳揍肿了脸,晚上回家还被爷爷抽了一顿。

……情绪激动加上一夜在冰天雪地里找东西,第二天早上,邱明泉就感觉脑袋沉重,起不来了。

两位老人昨夜辗转难眠,想着邱明泉的话,总觉得那笔数额巨大的钱就像是做梦,后半夜才终于入睡。第二天一早起来,就发现了邱明泉脸色通红,再一摸额头,就吓坏了,烧得可是不轻!

邱爷爷急急地早早出了门,去附近的医务所抓药。邱奶奶留在家里照顾邱明泉,帮他不时地换额上冷水浸的毛巾。邱明泉身上难受,中途醒了一两次,喝了点白米稀饭,就又昏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的,就听见外面有人说话。

“不知道为什么,他没有去领成绩单,家长会你们也没来参加……”

他一个激灵,终于听出了这声音的主人。——班主任冯老师!

考试后的这一个多星期,简直就是分秒必争,每天都是一笔巨大的进账,哪里有时间去拿什么成绩单?

至于几天后的家长会,他更是完全忘记了。现在……竟然把班主任给招来了?

冯老师扶着眼镜,小心翼翼地提着裤子站在了门口。昨夜的初雪弄得地上一片泥泞,她知道这附近是农村,特意穿了大胶鞋来,可一路走来,裤子还是迸上了星星点点的泥。

一站到邱明泉家门前,她看清了里面的家徒四壁,就暗暗吸了口气。

虽然是白天,可是由于不向阳,整个屋子里黑黢黢的,冯老师适应了一会儿屋里的光线,才看清了蜷缩着躺在床上的那个男孩的身影。

“冯老师……”邱明泉挣扎着爬起来,心虚得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