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9章 留你一命

“赵某不才,别的拿不出,却有一点,是旁人不及的。便是朋友遍天下,无论是黑白两道,还是政府高官都有涉足。数月前我偶然经过燕京府,被人带去胭脂巷的庆园春消遣,不想竟在那里结实了香兰姑娘的老相好。”

一个胭脂巷,一个庆园春,再加上那个颇具风尘的花名香兰,一下让众人明白了赵寅成所描绘的身份。

没什么见识的阮姨娘率先沉不住气,低呼出声。

“什么?你是说云卿是妓女假扮的?”

陆钦也惊愕地张大嘴巴。他看着被谢洛白护在怀中的少女,实在无法把这个厉害的人物和流莺娼妓联系在一块。

“荒谬,简直是一派胡言,我不相信!”

陆承宣摸起身侧的拐杖,起身离座。

“云卿,我们回去,现在就回家。”

“都给我坐下!”

陆太爷把拐杖在地上重重一甩。

“阿铭,你继续说。”

众人神色各异,反而处于众矢之的的溪草却表现出旁人未及的平静。

她唇角带笑,瞥了眼身侧巍然不动的谢洛白,就是这个人,让自己慌乱的心一瞬平静下来。对,她应该相信他,谢洛白做事滴水不漏,断不会留下这个致命的把柄。

谢洛白冷笑。

“赵先生的故事编得真是动听,不过凡事也是要讲究证据不是。云卿是我从燕京找回来的,你的意思,是我亲手谋划这一切来欺骗陆家各位长辈不成?”

“谢司令息怒。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我不过也是道听途说,不若请当事人来认一认。”

赵寅成打着哈哈,睨向溪草。

“香兰姑娘,万怀南万处长很是想念你,听说你当日没有被谢司令挂在城门口,很是欣慰,说择日就来看你。这不,现下雍州春暖花开,他就已经来了。若是爷爷不介意,我这就把人请来?”

万怀南?便是当日高价点灯买下自己破瓜之夜的那人?

溪草面上不见惊慌,反而笑了。

“好啊,就让这位万处长来认一认,我到底是不是他昔日的相好。”

强龙斗不过地头蛇,就是谢洛白在西北潘代英的地盘也是束手束脚,更枉论从北地燕京来到雍州地界的小小处长。

更何况谢洛白就在此处,若是万老头想有去无回的话,他尽管说。

瞥见少女唇边绽出的笑意,谢洛白的心放了下来。

“陆太爷,趁着万处长还未进来,我们不妨先说清楚。如果到时候是误会一场,云卿现在受的委屈,您打算如何补偿?”

虽是一句看似寻常的疑问,可陆太爷却嗅到了其间的锋芒。

他从底层摸爬滚打,见识过无数场面,如何不明白届时万怀南的出现,会给陆家,会给华兴社带来什么。

如果当面指认出面前的少女是赵寅成口中的娼妓,陆家必然与谢洛白为首的军政府站到了对立面。

可事实上,为了自己的性命,万处长决然不敢和谢洛白唱反调。是以,他是否出现,答案必然都是否定的。而到底请不请他进来,便成为陆家命运沉浮的关键。

胳膊肘拧不过大腿,谢洛白注定要一统南部军阀,陆云卿无论真假都已经不重要了,不若卖他一个人情。

至于真伪,可以私下里再把人请来,慢慢查。

想清楚这层,陆太爷做出一副疲惫的形容。

“今天时间不早了,就先散了吧,只是其他的事,以后又再说。”

阮姨娘和陆钦不明白陆太爷怎么突然选择大事化小,俱是又惊又疑,只有赵寅成洞穿了陆太爷的心思。

他摸摸鼻子,趁着众人起身的当口,给叶显一个眼神,见大家依次散了,他就着把陆承宣送上小汽车的当口,和溪草低声。

“谢少夫人,本来我可以又一百个方法让你生不如死。不过看在你帮我扫清障碍的份上,我今日便留你一命。”

陆太爷对大房寒了心,却不代表对其余子孙也恩断义绝。老大陆承宗和长孙陆铮再怎么不像话,阮姨娘母子、以及在淮城求学的陆铭都是无辜的。

不过经此一役,华兴社的产业和陆家家业的大头,陆太爷已经不想眷顾大房,陆钦能主动提及,刚巧与他的心意不谋而合。

陆太爷略一沉吟,目光在大厅中在场人的脸上移了一圈,最终说出心中的打算。

“阿钦文人出生,打理华兴社生意到底力不从心;阿铭还是个孩子,现在又远在淮城;而四房的云卿,却只是一个姑娘家,现在已经和谢司令登了结婚声明,等过门婚事办了,定然把精力用在打理内宅之上。”

他顿了一顿,招呼叶显。

“昨日我已经和阿显交代了,让他把陆家的产业分为几分。大房和四方各占其一,剩下的都给阿铠。你们先看看,若是没有异议,今天下午就把律师请来做公正。”

叶显拿出几本册子,一一在桌上放好。

溪草发现,大房和四房分的,不过是银楼商号等皮毛,这部分,表面比上次从野马岭回来时,与陆太爷谈判分家时候得来的略多一些,可实际上,很多势头不错的产业都不在其中。

溪草有些明白过来陆太爷的打算,果然只听他沉声道。

“一山不容二虎,我的想法,趁着这个机会就索性把家分了。你们也不要怪我偏心,阿铠父亲走得早,这些年又在外面吃了这么多的苦,我年纪也老了,现在,只有他是领导华兴社最合适的人选。”

陆钦几乎要笑出声。

自陆云卿回来这一年半载,与大房斗得你死我活,可陆铠从天而降,就收割了她所有成就。陆钦才不相信,那个眸光清湛的少女,会甘愿为他人做嫁衣裳。

而这个结果,谢洛白明显难以接受。

不过他至始至终都不言不语,连溪草在看叶显递来的册子时,也没有过目的意思,宛若就是一副事不关己的姿态,这让陆太爷悬在半空的心稍稍安定,

“云卿大婚,嫁妆除了老四给的,我也会为她单独置办一份,从我的私库里走,你们有什么意见吗?”

如此也算不偏不倚了,既照顾了谢洛白的面子,也不损害陆铠的利益,还为他扫清了所有障碍。

陆太爷是怕了,先前陆家大房和四房明争暗斗,短短一年多,整个陆家局势大变,儿孙成为陌路。如果不把孙女支出去,等她和谢洛白大婚,这华兴社指不定真如陆承宗所言,是姓陆还是姓谢都不知。

他年纪越发大了,经不起折腾了。

“爸爸,就按您老人家说得办。”

溪草还未表态,陆承宣就开了口。

陆承宣注重孝道,又对华兴社和陆家生意没有有野心。刚刚叶显已经把四房分得的一份,逐一念给他听,陆承宣很是满意。他相信父亲,自己又不贪多,再说女儿孝顺能干,这一份产业已然能保证父女今后生活不愁。

陆太爷点头,绕过陆钦,看向溪草。

“云卿呢?可还同意?”

溪草合上册子。说实话,作为陆家子孙,陆太爷的分配还算合理,可显然和他们的目的南辕北辙。

赵寅成的出现,把谢洛白和她的计划彻底打破,本来已经是板上钉钉的结果,瞬时又回到了。莫非,为了华兴社的所有权,她又要继续呆在雍州,没完没了地和他们耗下去?

一股深深的无力感让溪草疲惫,她忽地站了起来。

陆钦见状,心中大喜。

而陆太爷眸光一敛,沉下声音。

“怎么,莫非云卿不满意爷爷的分配?”

溪草正要说话,手腕被谢洛白拉住,他对溪草摇了摇头,显是让她按兵不动,先接受现实。

说真的,溪草也一时找不到合理的理由。作为一个始终要外嫁的孙女,冒然开口向陆太爷要华兴社的权利,别说陆太爷不会答应,就是陆承宣也不会支持。

溪草目光一凝,道。

“爷爷,我对您的分配绝无意见。只是赵先生忽然变成了陆家三少,云卿有些意外,一时消化不了;二来,爷爷把华兴社和陆家的产业尽数交由三堂哥,孙女想问,若是有朝一日他违背了您的初衷,颠覆了您的底线,您当如何?”

这就是赤裸裸的挑衅了!

注意到陆太爷表情一瞬严厉,溪草缓缓道。

“毕竟,三堂哥还是赵先生时候,与孙女一起争夺熊六爷纺织厂的经营权,当时他略胜一筹,我记得他是要和一个叫藤原一郎的日本人一起开办制药厂。”

经溪草提醒,陆太爷的目光渐渐严肃。

他想起来了,和赵寅成合作的那个日本人,真名叫成田健司,是个留法生物学家,主修细菌科。他的研究方向,乃是制造炭疽病菌。据说,日本人在东北搞的细菌战似乎和他都拖不了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