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无需遮掩

陆太爷当即就懂了。

“你做的很好!老六穷尽一生经营的良心企业,怎能在百年之后流落在日本人手中,成为祸国殃民,侵我华夏的工具!至于你要弄清事情真相,合乎情理,我不会插手,若需要爷爷帮忙,尽快开口!”

虽说做成这件事很大程度得益于谢洛白的帮忙,可孙女十七岁稚龄便有如此的眼光和谋略,已经绝非等闲;再说从那三言两语的描述,陆太爷也能想象她使出的手段和面临的困阻。

或许在擒拿熊平昌夫妇、关押他女儿女婿这件事上,溪草有些不地道。不过但凡做大事者,不拘小节,且站在溪草的立场,这也是熊平昌不仁不义在先,所谓因果报应,她不过是来讨债收息。

最关键的,溪草在民族大义上坚持原则,深得陆太爷之心。

既然他都开口了,溪草也不客气。

去救蔡顺当夜,溪草就通知了陆太爷。知道孙女是为了让自己做个见证,陆太爷也不含糊,当即派人过去。

陆承宗不可置信地回过头,瞥见父亲震怒的脸,还想把脏水往溪草身上泼,陆太爷已是当门一脚对着他的膝弯踢去。陆承宗一个壮年男子,竟承受不住父亲用力一踢,双膝一软,跪在地上。

“你真是让我太失望,太失望了……”

陆太爷都懒得看长子,对跪在父亲身后的陆铮道。

“那天晚上12点,你是不是在四九码头遇到了胡顺苟?”

陆铮愕然,胡顺苟是陆太爷曾经的得力干将,虽然已经退居二线,然得陆太爷看重,连陆承宗也要给他几分面子。

那天在海河解决了蔡顺,才转出码头小汽车便被人拦了,想起老头笑容可掬地来和他打招呼,难不成……

注意到儿子脸色煞白,陆承宗什么都明白了。没想到他堂堂华兴社的掌舵人,这次竟然栽在个丫头片子手上。

“我没有你这个儿子,交出华兴社掌印,你走吧!”

众人不料陆太爷竟如此狠绝,俱是愣了。

交回掌印,意味着剥夺了他华兴社龙头的地位;让他走,是不是代表着要断绝父子关系?诚然陆承宗做得过分,这个惩罚说来也有些重了。

陆承宗失声。

“爹,这不公平!这件事儿子固然有错,可对于社里,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您不能这样对我!”

陆铮也道。

“是啊,爸爸一走,社里群龙无首,必会大乱,还请爷爷三思……”

除此之外,再没有半个人上前为他求情。

陆承宣父女作为此事的受害者,不落井下石都是好的;熊老夫人因为陆承宗的所为,半生被丧子之痛折磨,还和先夫一起错怪了人,若非陆承宣身份特殊,恨不得拿拐杖打他一顿;而熊平昌夫妇对陆承宣有愧,加之女儿女婿的性命还在溪草手中,更不可能吭声。

眼看场面已然往不可收拾的局面发展,陆承宗目中浮出一丝阴毒,他盯着陆太爷,什么东西渐渐在内心滋长。

陆太爷浑然未觉,他走到熊老夫人面前,对她深深一鞠。

“弟妹,这一件事都是我那不孝子引起,明天,我会去六弟坟前亲自向他赔罪……”

陆太爷话还没说完,已被一声又急又燥的女声打断。

“父亲且慢,熊六叔仁慈,恐怕不愿看您又冤枉好人。”

众人抬头,只见严曼青上气不接下气地走进来,噗通一声跪在陆承宗旁边,对他扯出了个迷离的笑。

“大爷无需再为曼青遮掩。这一切都是我一个人做的,和旁人无关。”

众人有些缓不过神来,只听严曼青不急不缓道。

“父亲和六婶可还记得,在唐三叔的婚礼上,四弟冒犯了家妹。我当时气不过,当下决定给他个教训,无意得知了平昌的事,便心生一计……是我太糊涂,连累了大爷……还请太爷明察!”

熊平昌归来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雍州城,这桩已冻结近二十年的血案,到头来却是死者携女友私奔搞出来的闹剧,可谓荒唐至极,一时间又引起了民众热议,报纸渲染。

熊夫人神智清醒之后,不免拉着儿子又哭又笑,又捶又打,可那颗早已干涸的心,却如下了一场春雨,重新复苏过来,整个人精神状态都改变了。

熊平昌遂将金琴接到熊府,夫妻双双给老夫人磕头。

哭过骂过,抱怨过,熊夫人得知儿子和金琴早在南洋已正式结婚,还生了一男一女,儿子还在英国留学,女儿已嫁为人妇,她怀恨金琴拐走儿子的心结也消减了几分,儿子死而复生,且儿女双全,已是上天对熊家的恩赐。

熊平昌说起这些年在南洋打拼,最落魄时金琴依然不离不弃,与他患难与共,熊夫人内心才算接受了这个儿媳,喝了她的奉茶,准许她去祠堂对着熊六爷的牌位叫了一声“父亲”。

小聚过后,熊夫人又想起一件事,顿时坐立难安,立刻带熊平昌到陆府,当着陆太爷的面,给陆承宣跪下赔罪。

“承宣,当年小琴怀孕,我父母又坚决反对我们两人的事,她差点给逼得跳河,我实在是走投无路,才用了金蝉脱壳的法子,我没想到因为我,家父家母竟然忌恨了你这么多年……我对不起你。”

陆承宣平白遭受冤屈,背了那么多年黑锅,心中如何可能一点郁愤都没有,但他本性善良,又听见昔日好友声泪俱下的哭诉,始终还是心软。

“昨日种种譬如死,都过去那么多年了,就揭过不提也罢!人回来……就好。”

他这样大度,熊夫人更加羞愧难当。

“我们熊家人,真是没脸见承宣。”

说着,她颤巍巍就要向陆承宣下跪,被陆太爷及时搀住。

“弟妹,快不可如此!”

溪草站在旁侧,冷眼瞧着,突然发问道。

“不对呀!熊叔叔,若是您还好端端的,那当年车里被烧成焦炭的尸体又是谁呢?何况当初在那荒山之中,我爸爸为了求救尚且走了大半夜,您赶着逃亡,又在山里走了几天呢?”

熊平昌抬头,与她笑盈盈的目光相触,不禁打了个寒颤。

其实谢洛白在南洋的人手,不仅抓了熊平昌夫妻,还将他们的女儿和女婿扣押起来。

人都自私,熊平昌当年逃跑,丝毫不考虑挚友的处境,谁又能保证他会为那点愧疚,死心塌地地为他们做事?不如人质来得有效,在这点上,谢洛白和溪草的意见,不谋而合。

在平溪饭店里,谢洛白将一张照片塞进熊平昌的手中,上头是他被关在囚牢中的女儿女婿,熊平昌自然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侄女说得不错,这场逃亡,靠我一个人自然难以成功。当年,是陆大哥先看出我的意图,派了手下的蔡顺帮我,他叫我演出着急的样子,从承宣手中抢过车,故意开进山沟里头,连地方都是计划好的。后来我装作脚卡在车中,等承宣去求助,就立刻爬出来,上了悄悄跟在后头的蔡顺的车……”

溪草咦了一声,眨着澄澈的大眼睛。

“如果是这样的话,为什么不把那具假尸体放在熊叔叔原本坐的驾驶座上,却要故意放在副驾驶呢?既然都要诈死,熊叔叔为何不把车祸的罪名自己背了,偏要让人以为开车的是我爸爸?”

熊平昌连忙辩解。

“这件事我真不知道,当时上了车,蔡顺送我和阿琴直奔码头,我也一直以为车祸的责任,会由那个死去的我承担,哪里知道竟不是这样……”

陆承宗站在一旁,阴冷地看着熊平昌。

当初就应该狠一点,直接弄假成真,杀了熊平昌,让陆承宣毫无翻身的余地,若不是他贪心,惦记着熊家纺业,总觉得熊平昌这颗棋子,将来还能用上,哪会惹上今天这一身腥臊。

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看向陆承宗,陆太爷的双眼尤其锐利。

“老大,平昌说的是不是事实?真的是你利用他的逃亡,来陷害你的弟弟?”

陆承宗手心隐隐见汗,脸上却依然保持着镇静。

“爸爸,熊平昌耍了那么多人,当然心虚,这只不过是他推卸责任的一面之词,毫无可信度。”

溪草笑道。

“是不是真的,把熊叔叔口中的蔡顺找来问问不就行了?”

陆承宗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