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素冠荷鼎

冯玉莲笑笑,没有在意。

“应该不是文佩,早晨她才来过,见你睡着,就没有叫醒你,唐双双也来了,对杜家的事好一顿嘲讽,要不是在病房,两个人恐怕得吵起来。”

溪草目光沉了沉,杜家的事情,还要等王二的遗孤醒过来,才能问出线索,可人在谢洛白手上,她如今还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冯玉莲取出一只白瓷碗,从保温壶里倒了些银鱼菜丝粥出来。

“这是我昨晚特地在家中熬的,不知合不合你的口味。“

溪草忙道。

“怎么好叫二伯母做这些事,玉兰跑哪里躲懒去了?”

冯玉莲搅着粥,有点担心地道。

“昨晚说是回去给你拿换洗衣裳,竟到现在还没见到人,不知是被什么事绊住了脚。“

溪草突然问。

“二伯母,香芹怎么说?”

冯玉莲的脸就冷下来。

“别提这个人,我回别苑一问,她就没回去过,连行李铺盖都没收拾,人也不在本家……只怕早跑路了,想来,她还是从冯家陪我嫁过来的,这么多年了,真是人心难测。”

溪草想了想,道。

“不一定,我猜,人或许已经死了,毕竟死无对证。”

冯玉莲面色略显惊讶,正要说什么,傅钧言带着玉兰推门进来了。

溪草看见两人,就冷脸埋怨道。

“你们怎么回事?我等了一晚上,现在才来?”

傅钧言的脸色不太好,他把外衣往病床上一扔,就在溪草床边坐下。

“昨天晚上,法国富商安德烈被人杀了,身上的衣裳全被剥了不说,连内脏也被掏空了,就挂在他平时常去的教堂的屋顶上,前去做弥撒的信徒都吓得半死。”

溪草还来不及震惊,冯玉莲却已猛然站了起来,她脸上的血色褪去,双唇轻轻颤抖。

“他、他真的死了?”

她的尾音略有发飘。

傅钧言点头。

“没错,法国领事理查德愤怒至极,亲自去了市政府向张达成施压,要他在三天内找出凶手,警备厅现在焦头烂额,一时无暇分身审赵翔的案子,倒是给我们争取了时间。“

许久,冯玉莲才缓过来,目露悲伤。

“怎么会这样,他那个人其实还不错,不该这般惨淡收场。”

她在胸前划了个十字,叹道。

“愿他到了天堂,能远离痛苦。”

冯玉莲虽然对安德烈没有爱情,但好歹还是把他当作朋友的,何况对方又苦苦追求自己,总是于心不忍,也可以理解。

但溪草心中还是松了口气,虽然不知是谁做下的这桩命案,但安德烈一死,冯玉莲这筹码就算废了,陆铮除非给法国人提供新的代价做交换,否则他们可不会在熊家纺织厂一事上继续帮助他。

目光流转间,溪草才发现玉兰双手捧着一盆兰花。

花如荷苞,洁白似雪,那是非常昂贵的“素冠荷鼎”,王府从前就养过这种名品兰花。

她蹙眉责备玉兰。

“这盆素冠荷鼎是谁送的,如此贵重的东西,你怎么能收?”

玉兰这才想起手中之物,连忙解释。

“不不不,小姐误会了,这花不是送给咱们家的,是昨晚有人送到陆公馆来的,说是一位叫怀远的先生,送给二太太的,请我们代为转交。”

话音刚落,冯玉莲双腿一软,竟然跌坐在了地上。

“陆二太太,您还好吗?”

傅钧言连忙弯腰搀扶她,不料她反抓住傅钧言的手臂,表情惊诧中带着恐惧。

“云卿,怀远,是你二伯父的表字,而素冠荷鼎,正是他生前最爱的花……”

梅凤官悄悄起身,将掉落在地的白玫瑰重新拾起来,整理了一下插进白瓷花瓶里,回头见黑暗里,溪草一对亮如寒星的眼,正对着他眨巴,不由笑道。

“怎么还不睡?”

溪草摇头。

“我睡不着,干脆我们说说话吧!”

梅凤官点头,很体贴地坐在她床边,两人闲聊几句,溪草突然想起什么,坐起来,拉开床头柜的抽屉,从里头取出冯玉莲的银质十字架,递给他。

“对了,你看看这个,能不能查出来路?”

被叶媚卿反咬一口之后,冯玉莲见到这东西心中就膈应,本打算丢掉,却被溪草扣了下来,这可是一条要紧的线索。

梅凤官接过来,拨开床头的台灯,在灯光下反复看了看,笑道。

“巧了,我正好认得,这虽是洋人的十字架,但却不是件外国货,我看就出自钱局街那家如意银楼,你摸一摸侧面,刻着微凸的如意纹,曾有戏迷送过我鎏金梅树,底座也有相同的纹路,应该是有人拿了图样去如意楼定制的,雍州的银楼虽然极少打这种西洋款式的饰品,但只要出得上价,工艺上并没有什么难度。”

溪草心中一喜,此前她就推测过,叶媚卿设计冯玉莲,也就是和陆铮接上头之后的事,十字架上要刻字,现从法国定做肯定来不及,所以这玩意估计是雍州制造,既然找到源头,那就好办了。

“我想让你帮我做件事……”

谢府门前,小四正要把车子开进花园,谢洛白突然道。

“车停下,你进去把红绣带出来,我们回别馆。”

小四有点惊讶,二爷自小就进军营摸爬滚打,少年时代又留学德意志,回来后立马投身战场,在家的日子,一只手就数得出来,所以那位姨娘作为贴身丫鬟,就没有机会服侍过他几天,对谢洛白来说,红绣就是个空气般的存在。

怎么这会子,居然心血来潮想起她来了?而且还要带她回别馆过夜?

这到底是在那位“表小姐”身上受了什么刺激?

小四心中直犯嘀咕,但执行起谢洛白的命令却是不敢怠慢。

这时已经是夜里一点多,谢夫人早已熟睡,好在红绣住得离她很远,所以小四去敲红绣的门,也惊动不到谢夫人。

红绣一向睡眠浅,何况门又被拍得震响,她听出是谢洛白司机的声音,连忙披了个披肩来开门。

“红姨娘,二爷叫你去别馆伺候。”

红绣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小四话中的意思,惺忪的睡眼里立刻有了光芒,她手忙脚乱地要梳头化妆,又找新衣裳和鞋子,小四不耐烦地拉了她就走。

“您别忙活了,反正一会都得脱!”

红绣在谢家就是个空架子,对于她,小四是没多少尊重的,说话也很露骨。

红绣却不觉得受到羞辱,或许是太惊喜了,她有点受宠若惊地边走边问。

“这样真的妥当吗?二爷看了会不会不高兴?”

两人刚出门厅,龙砚秋就披着风衣推门追了出来。

她和红绣的房间,就在谢洛白左右两侧,因此隔壁有什么动静,她听得一清二楚。

龙砚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难得谢洛白需要人陪伴,却是找了红绣,而并非是她,她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她歇斯底里地跑下楼,穿着拖鞋就跑到佣人们住的偏楼,把谢夫人的司机张叔叫了起来。

谢夫人待下人一向宽厚,从没有半夜使唤人的道理,张叔心里十分厌恶龙砚秋这样嚣张任性,可谢洛白一向对她很是纵容,也不敢得罪,只能一路小跑去把车子开了出来。

“给我追上洛白哥哥的车!”

龙砚秋盯着前头那辆福特小汽车,想象着车内,红绣抱着谢洛白的胳膊撒娇献媚,两只眼睛几乎就要喷出火来。

“砚秋小姐,这……这我可不敢,要是被二爷发现,我哪里吃得消?”

龙砚秋啪地一巴掌,狠狠地抽在张叔脸上。

“让你跟,你就跟,否则我告诉洛白哥哥,你对我不规矩,你自己看着办!”

张叔又怒又怕,不敢再多说一句,只得紧跟在谢洛白的车后头。

这女孩子简直是个疯子,被她盯上,只能算他倒霉。

再说红绣刚颤巍巍地钻进后座,便被谢洛白大力拉过来压在坐垫上,随即撕拉一声扯烂了她的旗袍,红绣惊呼一声“二爷”,浑身震颤,双手却牢牢地攀住了他的肩膀。

她等这一天,等得太久了。

红绣出身穷苦,一家子吃不上饭,就要把家里的女孩子卖掉。

她因为眉眼生得不错,被谢信周一眼看中,买下来给谢洛白做通房丫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