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荣坤嘴上说着服从安排,心里却气得肝颤,督察处的副处长缪广林原本是要接任处长的,却因为张达成一道圣旨,被陆荣坤挤了下去,他心里愤愤不平,在处里一直和陆荣坤作对,陆荣坤也没少给对方小鞋穿,现在身份交换,够他吃一壶了。
他越发气曹玉淳生了个败家闺女,先得罪了杜家,现在又影响他的官途,一分嫁妆都不想给她。
曹玉淳就揪住他的手臂嚷嚷。
“没有卡洛琳,你能攀上张市长?你这样河拆桥!不如连我和良驹一起赶出去算了!”
陆荣坤扬手想打她,抬头看到溪草站在门厅处,又生生忍下了。
陆云卿始终是个外人,他不能当着外人给太太没脸。
曹玉淳却扑上来,哭着来拉扯溪草。
“你这个歹毒的东西!我们家待你们父女这么好,你为何要把我女儿害成这样!”
溪草年轻灵巧,后退一步轻松躲过,笑道。
“婶婶,大家都知道卡洛琳抽鸦片,是被陈家二公子带累的,与我何干呢?我看你是气糊涂了。”
陆良婴清醒的时候,已经把一切告诉了曹玉淳,她不怪女儿一再害人,还要怪被害人反抗。
曹玉淳气得七窍生烟,还要扑上来,却被陆荣坤死死抱住,溪草于是转身上楼去看陆承宣。
她扶了扶鬓边新买的簪花,总觉得陆荣坤方才看她的眼神直勾勾的,令人作呕。
半夜,溪草刚刚入睡,佣人秦妈来敲她的门。
“云卿小姐,谢府来电话找您。”
溪草只觉奇怪,这么晚了,谢夫人早就睡了,难道谢洛白有什么指示给她?她揉揉眼,穿着睡衣下楼去接电话,那头传来的是个年轻男人的声音。
“陆小姐,是我。”
溪草一愣,抬头见秦妈拿着一块抹布,装摸做样地在那里擦着花架,秦妈对曹玉淳一向很是巴结,曹玉淳那么恨她,想必秦妈很想发现点什么好去邀功。
溪草故意笑道。
“放心吧!表哥,谁敢偷听你的电话,又不是不要命了。”
秦妈面色一白,立刻提起桶走得飞快。
溪草这才换了副表情,道。
“梅老板深夜打电话来,真是叫我意外。”
她的语气已经没有了当初的真诚,反而多了些讽刺。
梅凤官在电话那头低笑一声。
“是我唐突了,只想问问你的伤,除此之外,绝无恶意。”
溪草心头一软,道。
“这里说话不方便,明天若是有空,我们见个面吧。”
梅凤官意外。
“不怕我杀了你?”
溪草笑了。
“你若想要我的命,当时就不会拦着那个人,我相信你。”
梅凤官沉默了一下,才道。
“好,但谢洛白派人暗中盯着你,你要是敢信我,我帮你甩掉他们。”
谢洛白命令小四甩掉傅钧言,把车开到钱局街,带溪草进了尚氏银楼,掌柜热情地将他们迎到柜台。
“先生和小姐看点什么?我们的首饰,珠宝金银都齐全!”
谢洛白很大方。
“挑几样,我送给你。”
溪草意兴阑珊,但不好拂逆谢洛白的意思,只得趴在玻璃柜上随便看看。
这一看,她就有点失神,眉慢慢蹙起来。
“怎么?没有看得上的?”
谢洛白往柜台上瞟了一眼,里面的珠宝华美异常,纯中式的古典设计,躺在黑丝绒里流光溢彩。
他的审美很传统,而溪草身上也有种传统闺秀的气质,他觉得溪草和这些中式的首饰很搭。
但她的表情并未流露出欣喜,反而有点复杂。
掌柜的不认得便装的谢洛白,但是他们后面跟着穿军装的副官,掌柜的就猜是军政府的人,不敢得罪,忙赔笑道。
“如今的年轻小姐,都喜欢西洋珠宝,穿洋装好看!但要说配旗袍,其实还是中式首饰更雅致贵气!”
“您说得对。”
溪草笑了笑,手指往玻璃上点了点。
“我想看看这支簪子。”
掌柜连忙取出来给她,又命伙计拿了面西洋圆镜过来,溪草于是取下发侧的点翠蝴蝶,将簪子送入发间。
镜中美人,肌肤胜雪,鸦鬓绛唇,目含风露清愁,有种别样的温婉。
珠宝首饰,谢洛白全都欣赏不了,他只觉得这种老式的发簪,溪草带起来很好看,像国画里的仕女。
他也不问价格,直接让何副官付钱,难得溪草没有拒绝,欣然接受,谢洛白心情不错。
溪草反复抚摸着鬓边的簪子,有点伤感。
镶白玉花瓣的红宝簪,和她额娘妆台里那支一模一样,从前王府里女眷的首饰,有的是外头买的,有的是府中银匠打制,她额娘那支,就出自娘家陪嫁的银匠徐六之手。
徐六对她们母女忠心耿耿,别人都使唤不动,他打的首饰,都是独一份的。
后来阿玛死了,王府垮了,家中人四分五裂,更别说这些仆从的下落。
掌柜的见她喜欢,也有几分得意。
“小姐真有眼光,这支簪是我们尚氏银楼的徐师傅打的,他从前在过王府当差,专门给福晋格格们打首饰的!”
果然如此,溪草压抑住内心的激动,轻笑。
“我很喜欢,想请这位徐师傅再替我打几样首饰,能否请他出来见见?”
谢洛白突然看了她一眼,却没有说话。
掌柜就有点为难。
“徐师傅家中老母亲过世,他请了一个月假回老家料理,恐怕还得半个月才能回来,不如小姐留个电话,等人回来了,让徐师傅登门,您要什么款式,再当面吩咐。”
溪草就写了个陆公馆的电话。
从银楼出来,谢洛白又用车把溪草拉到电影院,最近孙梦绮的新片《浮世梦》正在上映,谢洛白不喜欢电影,但他觉得溪草这种小姑娘会喜欢。
溪草又是满心不情愿,从车上下来,走得很慢,有光一晃,谢洛白搂住了她的腰,低头将脸凑过来,大庭广众,溪草以为谢洛白要非礼她,正想炸毛,却听他低声道。
“对面那栋楼,九点钟方向有狙击手,正拿枪指着我们。”
溪草一惊,下意识就要偏头看,谢洛白的手掌就托住她的脸颊,将她的头扭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