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明天天亮了,再新新鲜鲜地剪上几束拿回去送人!”
杜文佩兴高采烈,拉住准备去拿玻璃瓶的桑姐。
“瓶子一个就够了,谢夫人,我今晚想和云卿一起睡!行不行?”
她拽着溪草的胳膊,低声在她耳边道。
“我们好好说会悄悄话!”
溪草也想问问她对傅钧言的感觉如何,就笑着点头。
“好啊!不过我睡觉很不安分,要是踢了你可别哭鼻子!”
谢夫人看两个女孩感情好,高兴得不得了。
“怕什么,有大床,别说睡你们两个!就是睡四个都绰绰有余!”
说着,她吩咐女佣带两位小姐到二楼的卧室,为她们铺好被褥,傅钧言心情也不错,绅士地道过晚安,自行回房去了。
溪草和杜文佩换了春夏穿的白丝绸睡裙,披散了头发,熄灯躺在床上。
谢夫人很有少女心,铁艺花草枝蔓的大床非常宽阔,水晶纱帐下,羽绒被褥柔软,人一躺就往下陷,很舒服。
杜文佩头一次在外过夜,还是谢洛白的府邸,新奇又兴奋,溪草也是第一次和同龄女孩交朋友,难免带出些平日少有的天真来。
两人哪肯安分睡觉,我挠一下你的胳肢窝,你掐一下我的腰,互相闹起来。
“你老实交待,和言表哥单独逛了那么久,到底说了些什么体己话?”
杜文佩双颊微红,两人单独散步的时候,傅钧言故意摘了一朵大红色的玫瑰插在她的粉玫瑰当中,他看着她,眸子亮如星辰。
“文佩,你真可爱,犹如朝露蔷薇,我很喜欢你,可以做我的女朋友吗?”
杜文佩惊呆了,雍州年轻人整体比较新派,加之她粗枝大叶,此前只把傅钧言当个聊得来的异性朋友,但是傅钧言却突然表明自己对她有意思,让她一时不知所措。
“你不否认,那就是同意了。”
傅钧言趁她目瞪口呆之际,一锤定音,杜文佩终于回过神来,把那支红玫瑰扯出来扔给他。
“我没同意!你脸皮怎么那么厚!”
说完,她捂着火烧火燎的脸颊,一溜烟跑了。
“想言表哥想得出神了?”
溪草见她发呆,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杜文佩打下她的手,恶狠狠地道。
“你胡说八道!谁会想他!你表哥这个人轻浮得很!我真讨厌他!”
杜文佩又羞又气,放出狠话,脸色却忍不住微微红了。
溪草无语,傅钧言大胆表白是轻浮,而陆铮睡了那么多女人却不叫轻浮,女人还真是双重标准。
虽然傅钧言没有成功,但溪草觉得杜文佩的话多半也违心,再给她点时间,她或许慢慢会察觉到傅钧言的好。
“好好好!他轻浮又讨厌!不早了,咱们睡觉吧!”
杜文佩嗫嚅了一下,背对溪草躺下来,身后很快传来溪草均匀的呼吸声。
这丫头,惹了人家不痛快,自己却翻身就睡着了,杜文佩气愤地在溪草脸蛋上捏了一把。
傅钧言的事让她心烦意乱,翻来覆去不成眠。
也不知过了多久,房门轻响了一声,被人推开了。
溪草睡得熟,没有任何反应,杜文佩却猛然坐了起来。
月亮透过轻纱窗帘,投射在门口那人颀长高大的身影上,黑色军装被月光渡上一层清冷的银,他胸前的鹰徽泛着冷光。
杜文佩与之四目相对,情不自禁打了个寒颤。
“出去,自己找个地方去睡!”
溪草辞过沈督军、陆老太爷等人,换上早晨穿的那套中式袄裙。
三人坐车到谢府,谢夫人果然高兴非常,她和谢洛白截然相反,极新派时髦,和有朝气的年轻女孩特别聊得来,从电影、跳舞谈到赛马会、高尔夫球,滔滔不绝,别说溪草,杜文佩都不如她那么会享受生活。
溪草把杜文佩带回家,让谢夫人新交了一个漂亮的小朋友,她心里喜欢得紧,听说杜文佩在学画,当即兴高采烈地带着她上楼去看自己收藏的油画。
溪草折腾了一夜,有点倦了,就和傅钧言坐在楼下喝冰镇酸梅汤。
看着谢信芳的背影,她不由感叹,谢洛白那样阴险专横的儿子,却把母亲保护得很好,以至于她这么大年纪,还能无忧无虑,天真烂漫,倒像个被宠坏的娇小姐。
“别看谢二这样,其实他是恩怨分明的!对女人也特别大度,尤其是自己家的女人,宠起来,那是惯得无法无天,只要不伤天害理,你怎么折腾他都能容忍。”
傅钧言骄傲地在溪草耳边夸耀谢洛白,他不喜兵戈扰攘,只爱风花雪月,所以这是他唯一欣赏谢洛白的地方。
溪草皮敷衍地笑笑,低头抿了口酸梅汤。
傅钧言觉得她是不以为然,又补充道。
“你别不信,他有个叫龙平章的同学,跟着他打天下,三年前的一次伏击,为了支援谢二,独自带一个排冲进包围圈,牺牲了。谢二感念他的恩情,把他妹子龙砚秋当亲妹妹供养着,那姑娘可不是一般能作!我见了都头疼。无论闯什么祸都替她抗了,就算雍州城最尊贵的名媛,都没有那么娇惯!”
这是溪草第三次听见龙砚秋的名字了,她真的十分好奇,那个传说中被谢洛白捧在手心的女人,究竟是何等模样?
她专注地看着傅钧言,等着他继续讲龙砚秋的事迹,没想到傅钧言话锋一转。
“相比之下,你对他没有恩惠,倒有仇怨,他对你却也很好,久而久之,说不定比对龙砚秋还好!真是让人想不明白!”
他算比较了解谢洛白,所以冷眼看着,也能察觉点端倪,但又拿不太准,只好拐着弯暗示溪草。
溪草一愣,笑容淡了下来,语气毫无波澜。
“这有什么不明白的,养条狗也要扔点肉骨头不是?何况对二爷来说,我总算是有点用处的。”
傅钧言的话,她完全不认同,她不在谢洛白“自家人”的分类里,体会不到谢洛白的好。
诚然,谢洛白偶尔对她很慷慨,给足她体面,但溪草认为,一是面对“陆云卿”,他需要扮演一个体贴的表哥。二是他对于手下的间谍,总要上点笼络手段,让他们心甘情愿为他卖命。
真正的好,是互相尊重,关系对等,但谢洛白一点都不尊重她,他把她当成工具,甚至是玩物,不顾她的意愿,想摸就摸,想亲就亲……
想起医院那一幕,溪草胸中有怒火燃烧。
谢洛白心里,恐怕就认定她是窑子出身,可以为所欲为,否则他怎么不碰龙砚秋?就连张存芝,他都不忍心祸害!因为别人是正经人家的女儿!
溪草越想越偏,表情也越发狰狞。
看得傅钧言一头雾水,他明明替谢二说了一车好话,怎么这姑娘不仅没有改观,反而更气愤了。
谢二啊谢二,看来我只能帮你到这了……
谢夫人和杜文佩下楼来了。
傅钧言于是起身相迎,主动提出带杜文佩参观花园。
溪草邀请杜文佩的用意,傅钧言是明白的,他很感激,更不能浪费溪草给他制造的机会。
“这座府邸,是法国人设计的,但是被谢二改造过,花园里处处有机关,刺客都不敢闯!文佩小姐敢不敢跟我去逛逛?”
杜文佩精力旺盛,又富有冒险精神,顿时兴奋起来。
“真的呀?那可太刺激了!我有什么不敢的!”
她倒也不傻,傅钧言敢邀请她,当然是熟悉机关部署,笃定不会出事了!
谢夫人就抱怨。
“提起这事我就来气,这熊孩子在自己的公馆乱搞就罢了,还把我的地方也弄得乌烟瘴气,像个监狱似的!我去散步都得留神记着机关,更别说来做客的太太们,连花园都不敢逛!我白种了那么多保加利亚玫瑰却没人欣赏!”
谢夫人把谢洛白叫做熊孩子,联想一下他平日的威严,大家都忍不住想笑。
溪草便道。
“姨妈别生气了,不是有言表哥和文佩欣赏吗?夜里的玫瑰,比白天更加幽香,可以剪几枝来插瓶。”
谢夫人想想,就又高兴起来,杜文佩问溪草。
“难道你不一起去吗?”
溪草怎么可能去当电灯泡,她揉揉膝盖,懒洋洋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