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四领命出去了,溪草看着忽然变色的谢司令实在有些回不过神来。不过说真的,方才她还真担心谢洛白一口应下了。
刚刚的一切,并不是自己希望的,如果梅凤官进来,她怎么面对他?
想起那人似讥似嘲的惑人眼神,溪草面上的温度渐渐散了。
原以为是两个苦命人相遇能抱团取暖,然而梅凤官显然已经抛却了过去。
他似一株陌生的西番莲,在糜烂中盛放,他享受并乐在其中。
而那心目中纯粹别扭的倨傲少年,已经被其丢失在岁月长河中,不知不觉间竟躲起来让人再难寻到。
犹在想着,忽然手中一沉,溪草低下头,这才发现竟是点戏的戏本子。
都没有翻开,溪草喃喃。
“就要《长生殿》最后一折吧。”
第一次相见,自己就是被年少的梅凤官美妙的歌喉吸引,那时候他唱的就是这一出。
只是明明是圆满的结局,年幼的溪草却觉得台上的小哥哥唱得并不开心,于是逃过额娘下仆,悄悄跑到后台,把自己的小金锁送给他,想讨他欢心,不想竟被他扔了,看她哭了,这才拿出那半只玉兔。
方才两人牵扯间她来不及自爆来路,不知一会梅凤官会不会想起她?
溪草抬起头,谢洛白正好也在看她。
那双仿佛能洞穿一切的黝黑眼眸,似乎已经透过她的瞳孔看到了心底深处、
没来由的,溪草忽然觉得有些惊慌,迅速把戏本递给小四。
“月宫重圆?”
谢洛白唇角牵了牵,竟然当下就说出了戏名。
就在溪草以为他会发问,登时如临大敌时,谢洛白只是过来牵起她的手。
“云卿,表哥帮了你这么多,你拿什么回报我?”
闻言,溪草松了一口气,再抬眼时,已是一副从容笑意。
“表哥要我做什么?明天我就去陆府拜见陆太爷。”
这种无可挑剔的假笑,让谢洛白觉得分外刺目。
为什么对那个满脸油彩的戏子就能真实的哭笑,而对自己,却永远都带上面具?
握住溪草的手腕莫名有些重,溪草痛得哼了一声,奇怪又是哪里惹活阎王不高兴了,此人却完全不给她一个正脸,只拉着她大步走向门口。
“打马吊会吧?如果能以一吃三就放过你!”
果然,谢洛白的下一句便证实了溪草的猜测。
“我不反对部下找乐子,如果你被这个野男人勾了魂,我不会干涉。前提是好好帮我干活!”
溪草愕然地张大嘴巴,简直不知道应该是夸谢司令贯彻男女平等呢,还是赞扬体贴下属……
不过,他这样自作聪明地帮自己找回场子,简直是帮倒忙!
梅凤官若是知道那个“陆云卿”就是自己,会如何看自己?
溪草简直要疯了!
她虽然不喜现在的梅凤官自甘堕落,可也不想像平常人那样把他看得轻贱!
挥金如土,用金钱和身份践踏他的人格和尊严,这样的话,她与那个在化妆间中陷梅凤官难堪的恶心男人又有什么区别?
溪草恶狠狠地瞪着谢洛白。
谢洛白奇怪,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
“怎么,感动得傻了?”
溪草又是伤心又是委屈,有泪在眼眶中打转。
“你什么都不懂!”
少女的心思显然难住无往不利的谢司令。
只见他困惑地笑了笑,又好心情地补充了一句。
“怎么样,跟着二爷混不吃亏吧?作为你的表哥,那爷在好心提醒你一句。‘婊子无情,戏子无义’,玩玩可以,却不能当真!”
这番推心置腹,完全没有把溪草当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怎么说,简直和他兵营里那群出生入死兄弟一般无二了。
通常这个时候,那些糙汉定会对自己诚恳致谢。
谢洛白抬了抬下巴,耐心地等待溪草回应,哪知这个丫头好似傻了一般,只不断用狐疑的目光看向自己,谢洛白被她看得颇不自在,正要发问,却听下丫头幽幽一句。
“你对身边的女孩子都是如此吗?比如那个龙砚秋小姐?”
溪草深吸了一口气,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也觉得自己反应太过,虽然是南辕北辙,不过总归也是谢洛白的一番好意。
况且,如今的梅凤官应该很喜欢钱吧……
只是——
龙砚秋?
谢洛白愣了一下,来雍州数月,这个名字几乎被他抛在了脑后,猛地被提起,一时竟有些微怔。
“砚秋对戏子不感兴趣,不过她那般蜜罐中泡大的姑娘,天真幼稚,这种事想都别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