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生此时的问话,也是由这发散而来。
裴亦宁听了简直哭笑不得,“我话还没说完,就被你打断了,你怎好如此误会我?”
他刚刚分明是想替他出气的。
叶生狐疑地看他,还趁此机会,放下来手中的筷子,颇有耍赖的味道,“反正现在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了,不过我就是不高兴,你以后不准冲别人笑。”
裴亦宁,“好,不笑。”
他说着,夹起一虾仁喂到叶生的唇边,“现在用膳罢,就算不饿,也还是要吃些。”
还是被发现了。
叶生哀怨地看了裴亦宁一眼,张嘴吃了那白里透粉的鲜嫩虾仁。
用完膳,下人们撤掉了桌上的膳食。
叶琳也没了别的借口,跪下就与裴亦宁告退,临走了,却又被裴亦宁叫住,“等等。”
“王上请吩咐!”
裴亦宁这两个字,在她耳朵里,那可真是天籁之音,当即就又跪地,仰起头,专注地看着面前的裴亦宁,同时,向对方展示自己的容貌。
裴亦宁却是看也不看她,只是握着叶生的手,翻来覆去地翻着,不经意地问道,“方才你与孤说,你是因兄长许久未归,导致你十分想念,这才进宫来?”
叶琳不知他为何如此问,却还是回答,“是的,父亲与母亲,也十分想念哥哥,希望哥哥能回去看看他们。”
“是么,那你兄长又是如何说的?”裴亦宁继续问,手上轻轻捏了一下要出声的叶生,示意他安静。
叶琳:“哥哥……哥哥说他不想回。”
“真是如此?”裴亦宁的脸上浮出薄怒来,他说,“这样罢,叶未由对南楼的贡献也是颇大,他既想念儿子,孤也得体谅,你回去告诉他,叶径庭不日就能回来,叫他莫要再挂念了。”
“王上?!”叶琳惊道,“臣女说的哥哥,并不是长兄,不然臣女也便不会入宫了。”
长兄如今是出京巡查,若是半路便被王上召回,理由只是父母挂念,想来,他今后绝无上升的可能了,更甚至,他们叶家还会被其他勋贵看不起。
“不是叶径庭?”裴亦宁似乎很是惊讶,“叶未由不是就这一个儿子?不是叶径庭还能是谁?难不成是那王家的?!”
王家便是叶琳的原生家庭。
叶琳被他说的脸色一慌,连忙说道,“王上误会了,臣女说的,是那叶生哥哥。”
“可我记得,小叶是被叶未由逐出了叶家,既如此,他又怎么还会是你的兄长?!”
裴亦宁的神色,越说越冷,到后来,已然是森冷带着怒意了。
叶琳到现在,又怎会还不清楚,裴亦宁这是在替叶生出头为难叶家呢,可怜了她,独自要面对这王上的怒火。
方才还挺直的背脊,此时被深深压着,叶琳趴伏在地,颤着声音解释道,“父亲当初做了这个决定也很是后悔,这才让我来找哥哥,与他道歉,希望他能大人大量,原谅我们。”
“那你便回去问问叶未由,就说是代孤问的:这泼出去的水,是否还收的回来?”
裴亦宁至今都忘不了,那天的叶生哭得有多惨,他如何哄都哄不好,整整哭了一天一夜,哭得眼睛都肿成了一条缝。
叶生也想到了那个时候的自己。
不过他其实并不是因为叶未由的话而哭的,他只是想起来他爷爷罢了。
从前接他回来以后,爷爷便叫他安心,不用再害怕,从今以后,叶家会为他正风挡雨,再也不会让那狂风暴雨,伤到他一丝一毫。
只是可惜,叶未由的短短几句话,就将爷爷许诺给他避风港,拆得一干二净。
“王上恕罪!”
叶琳还能说什么?
她也只能这般说了。
裴亦宁:“恕罪倒是不用,你便叫叶未由明日亲自来回答孤这问题。”
叶琳跪着不敢说话。
裴亦宁又是一声森冷又带着戾气的问话,“孤的话,你可听清楚了?!”
叶琳,“臣女……听清楚了。”
裴亦宁:“那便再好不过了。”
直到叶琳离开,叶生才开口说话,“你这样,若是那叶未由心里不爽快,在朝上给你找事怎么办?”
裴亦宁闻言哂笑,“难不成孤还要看他的脸色?若不是看在你的面上,孤早贬斥了他。”
叶生当即就说:“那你便当我没脸好了。”
“哪有你这般说自己的?”裴亦宁哂笑,当即就变成了大笑,笑完后,他从位置上站起身,一边的苏福立马上来帮他整理着衣装,而他则是对着叶生正色道,“放心吧,再过不了多久,他也不能在这京里了。”
他留下叶未由,无非就是要叶未由到时在他封叶生时,能出一把力,但是现在看来,对方似乎没有出力的想法,甚至还想着给他拖后腿。
那他还留下他有何用,凭白让人不悦。
明日再看那叶未由到底是个什么想法罢。
这边氛围似乎十分地和谐,但叶琳回去叶家后,叶家的气氛却是如同乌云罩顶。
叶未由的书房内。
叶未由紧绷着一张脸,即使人到中年,他也保养地极好,蓄了短须的面容仍旧是刚毅英俊的,但本就冷硬的脸,如今冷了神色,却是叫人看了害怕。
“你再说一遍,他说了什么?”
声音怫郁,带着骇人之气。
叶琳刚被裴亦宁吓了一番,如今又要面对惊怒的叶未由,当真是心里郁卒不堪,却也只能缩着肩膀回答道,“他、他说,他不想回来,左右已经与叶家再无干系,以后便不要走动,全然当做陌生人就好。”
“他敢!”
叶未由一声怒喝,抬脚就踹翻了身前的案桌。
东西就这么倒了一地,还有些笔墨飞溅出来,落在叶琳身上,又是叫她好一阵心惊。
“父、父亲莫要气坏了身子……”
“他还说什么了没有?!”叶未由的脸色全黑,显然是怒到了极点,“你统统都给我说出来!也好叫我听听,这到底是个怎样的小畜生!”
叶琳是头一次看他这么生气,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几步,说道,“哥哥其他的倒没有说什么了……”
“呵,还算他识相……”
“只不过王上又说了。”叶琳紧张地咽了一口口水,尽量不去看前面已经隐在阴影里,叫人看不清表情的叶未由,一股脑地说道,“他让我问问您,泼出去的水可还有收回的道理?还叫您明日亲自去回答他。”
“好!真是好!”
叶未由一字一句,咬牙切齿地说。
说话间胸口不断起伏,显然是被气到了极点。
“父亲……”
此时书房内就叶琳与叶未由两人,房门紧闭,窗户也未曾打开,阳光透不进来,便显得书房内十分昏暗。
在这样的环境里,还有一个暴怒的男人,叶琳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里了,生怕面前的人踢完了桌椅,下一秒那有力的腿脚就踹到自己身上来了。
“你去将管家给我叫来。”
思量片刻,叶未由这样吩咐道。
“诺。”叶琳如获大赦,应了一声就转身出去了。
就算穿着行动不便的长裙,脚下也是如同生了风一般,走得飞快。
“等等。”叶未由又叫住她,“等等去你母亲那里一趟,她不是正想着那小畜生吗,叫她这两日好好养身体,待万寿节进宫给王上祝贺!”
叶琳脑子一转弯,就知他是个什么打算,点头应下。
她出门后,那原本守在门口的管家就侧身进入了书房内。
叶琳也不知他们会在里面商量什么,但总归,不会是什么好事。
两日犹如白驹过隙,一眨眼,就便过了。
王宫里张灯结彩,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笑容,虽不知是否是真心,但看在人眼里,毕竟是一派喜气洋洋的景象。
今年这万寿节,过得比往年怕是要热闹许多。
宴会的地点在明和宫,那是特意举办外朝宴的地方。
从寝宫过去,有相当长的一段路。
叶生与裴亦宁坐在四面挂了纱帐的轿子,想到等等要面对的场面,叶生就很是忐忑,紧紧蹙着眉头,也就他敢在裴亦宁的万寿节上皱着一张脸了。
“别想这么多。”裴亦宁握着他的手,另一手在他眉间轻抚,“一切有我,你就欣赏歌舞,吃得开心便好。”
“怎么可能不想,西塘国与中罕国来势汹汹的,等等若是在大殿上,他们便提出联姻,那可如何?”叶生拉下他的那只手,不让他乱动。
裴亦宁叹息一声。
他原本不与他提这两国的事,就是怕他想太多,思虑过重反而对身子不好,却没想到,他时时惦记着这事,到现在才表露出来。
“两国的联姻自然都不能答应,如今西塘国是那厉嘉琪,她也绝不会答应联姻,只有那中罕国,但是两国如今势同水火,不用我们担心,那西塘国自然会帮我们阻止中罕国。”
这也是他不单独接见两方使臣的目的。
“再说,两国合作,并非一定要联姻,联姻只是一种巩固合作的手段罢了,如今有厉嘉琪在,中罕国必定不是西塘国的对手,我们只要以不变应万变,坐山观虎斗便好。”
他们是最后到的宴会。
那宴会上,两国的使臣与公主均都早早到场,两国各坐一边,再往后,便是国中大臣勋贵,而女眷们,则是在更后面。
王上的万寿节,算是十分隆重的节日。
但是偏偏在这样的场合,裴亦宁带着叶生一起出场,甚至不单独设置桌案,而是直接带着他一起坐在了正上方。
这个态度简直说明了一切。
南楼国大臣们无不是痛心疾首。
两国使臣却都不敢置信,这南楼王当真如此看重这少年!
待裴亦宁与叶生在上方站定,底下的大臣使臣无论心中是作何感想,此时都站出来,具趴伏在地,声音整齐划一,仿若提前训练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