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道:“那是我爹爹用什么手段威胁你了?”
齐涯风还是摇头。
“既然如此,为何你不怪我?如果唐……孙骆涯真的是个废物,他那会儿就已经人头落地了。若真到了那个地步,即便我爹爹跟教主有那份一臂换一命的香火情,我想咱们歃血分坛可能真的要就此覆灭了。”卫衣不解地看向男子。
她不知道这名从小与自己一起长大的男子为何如此迁就自己。
齐涯风答非所问,道:“师妹,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卫衣没有拒绝,点头示意。
齐涯风没有酝酿任何的措辞,先是笑了笑,在卫衣看来,笑容充满了苦涩,可苦涩背后的苦楚或许只有齐涯风自己清楚。
他说道:“小时候我家很穷,而且我爹是个赌鬼,我娘呢,倒是给一些大户人家洗洗衣服、洗洗碗,一天到晚也能赚个二三文钱。可她这般累死累活的替人做活计,赚来的钱还没过夜,就被我爹拿去赌坊挥霍了。”
他突然一笑道:“更可笑的是,我娘白天替人洗碗洗衣手臂酸疼,回到家还没吃上饭呢,就被我爹叫来的汉子拖到里屋去了。你知道的,皮肉生意嘛,来钱快。至于我呢,每当这个时候要么是给守在屋外的老爹洗脚,要么就是被支到了小镇上去给他买酒。”
说到这,他忍不住讥讽道:“啧啧,刚到手的银子,就被他花在了酒水上,也不知道先捂热了再花。”
卫衣面无表情,一语不发。
齐涯风抬头望了望天,继续道:“有几次我爹还让我找来绳子,被他送到了里屋,不久后便能听见我娘那撕心裂肺的叫声。而我爹呢,则是在屋外喝着水,时不时数着桌子上那几块碎银子。笑得合不拢嘴。我娘呢,从房间出来后,浑身上下都有淤痕,是被绳子绑过的痕迹。她也没什么怨言,只是看了眼桌上的碎银子,然后又看了看我,不过被我爹狠狠瞪了一眼后,她就立即低下头,去给我们做饭了。”
“后来有一次,我爹一连叫来了三个汉子,体形魁梧的那种,各个凶神恶煞,一看就不是什么善茬。那天,他们走后给我爹好大的一锭银子,估摸着有十两吧。我爹拿了银子就去赌坊了。晚上的时候,我娘只是有意无意地跟我抱怨了一句,说什么不想活了,问我愿不愿意跟她一起去死,我说好啊,娘去哪我就去哪。可是呢,这些话被我那位刚从赌坊回来,把钱输了精光的老爹听见了,我俩就免不了被他一顿打。只是我受的伤比较轻,我娘到底还是护着我,可她却被我爹用凳子给打的浑身是伤。没过多久,我娘死了。”
“你爹杀的?”卫衣问道。
齐涯风摇摇头,道:“她自杀的。投的井。那天,我和她都一起站到井边了,她问我怕不怕死。我摇摇头。可是啊,就在我娘投井之后,我退缩了。当我看见一个比两个我都要高的人,一瞬间就消失在井中时,我就忽然就害怕了。怕的两腿发软,一动都不敢动。很可笑吧?”
卫衣摇摇头。
齐涯风自嘲一笑,道:“我在井边一直待到晚上,回家后,我爹没见着我娘,就给我打了一顿,问我娘去哪了,我说她投井死了,我爹就对我拳打脚踢,脏话什么的也一直没停,还把家里的东西也给砸了。过了几天,也不知道他哪来的银子,买来了好多酒,我见他喝醉了,在他耳边叫了几声,他也没理我。我就去厨房拿来了菜刀,在他的脖子上狠狠地砍了几刀。那是我第一次杀人,杀得还是自己的爹。一刀下去,立刻就有鲜血像是泉水一样的迸射出来,刚溅到我脸上的时候,这血还是热的。”
齐涯风看了眼自己的师妹,见她面无表情。以为她兴致不高,就没打算继续说下去。可她突然就问道:“后来呢?”
齐涯风笑了笑,道:“后来啊,我在后院里挖了个坑,把我爹拖进去给埋了。再去我娘投井死得那口井里打来了水,把屋子里的血迹都给清洗掉了。”
卫衣问道:“你不怕吗?”
齐涯风摇摇头,“怕啊,可我也不知道怎么,鬼使神差地就这么做了。我还若无其事地在砍死我爹的那张桌子上吃饭,还在我娘和别的汉子做皮肉生意的那张床上睡觉。直到几天后,有人上门来要债。原来我爹去跟人借了高利贷,么个法子,没有钱,他们就砸房子。我自然是免不了一顿打的。他们走后我就把房子一把火给烧了。之后就流落街头,做了乞丐。再后来,就遇见了你爹。他说我根骨不俗,是块练武的料子。就把我带回了坛中,教我练武。”
他看着卫衣说道:“你爹待我如亲子,还有你娘也是。教我读书写字,教我如何做人,教我如何习武。那段日子,过得很好。让我真正切切的感受到了,什么是父母,什么是家。后来,你出生了。我也很开心。坛主对我来说,就是父亲。甚至我都不记得我爹娘的样子了,每次做噩梦,见到的都是一张模糊的脸。我的命是坛主给的。他让我重新看待这个人间。所以,即便是师妹你错了,我也愿意站在师妹这边。我愿意以我手中的刀,与整个人间为敌。”
从始至终,齐涯风的语气都很平淡。平淡到仿佛他童年所经历的事情,是道听途说、或是纸张上看到的一样,没有任何的伤春悲秋。只有在提到卫衣,以及卫衣父母的时候,他的情绪才会略微的起伏,多了那么一丝温柔。
他说愿意为了卫衣,与整个人间为敌。
既然是以人间为敌,自然的,他早已做好了必死无疑的觉悟。
角鹰山也好,那位早年间霸榜江湖宗师榜多年的魔教教主也罢,他齐涯风所拥有的,只不过是一人一刀一条命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