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断想了想,说:“你可以站起来给我穿。”
在这个世界的礼节中,对陌生人下跪似乎是一件很有辱颜面的事,既然想通了要对治愈对象好一点,就不能让秦知总这么跪着伺候他。
刚给他套了一条裤腿、正准备把另一条也套上的秦知:“……”
床只到他的膝盖,小少爷现在是个必须要轻拿轻放的易碎品,他要是站着,势必要深深弯下腰,才能在不弄疼对方的情况下帮他把裤子穿上,可比现在累多了。
秦知捏着苏断的脚踝陷入了沉思,这难道就是迟来的为难?
不管怎么看,秦知的经历似乎都有些过于悲惨了。
作为私生子出生并不是他的错,那些都是上一辈留下的风流债,而长得跟同父异母的兄长相似也只是基因决定的。
但就是因为这两个原因,秦知先是被同父异母、连面都没见过一次的兄长处处针对,又被原身蛮不讲理地当成了兄长的替身,还被折磨出了严重的心理疾病——
简直是倒霉透顶了。
苏断想,比起生出灵智几千年却化不了形、现在还要为了化形绞尽脑汁做任务的他自己,秦知这种倒霉程度也称得上不遑多让了。
虽然才和对方相处了短短一天半的时间,但对方毕竟是他变成人类以来,接触过最频繁的一个人。
说是最亲近的一个似乎也没错?
所以在思考问题的时候,他就会不自觉地偏向对方一些,这是人之常情。
更何况秦知也是真的惨,哪怕是在无关的旁人看来,他的运气也实在是太差了点。
……
不过苏断没能烦心多久,很快就没心思思考这个难题了,因为他面临着一个同样严重却十分紧急的问题。
在他连续第三天只喝粥不吃饭的时候,秦知终于忍不住再次开口提了这件事。
秦知弯下腰,问他:“少爷,您是不满意厨房做的菜吗?”
他毕竟还年轻,虽然经历过被兄长百般刁难的挫折,对这个世界的残酷有了一点儿初步的认识,但本质上还是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身上还残存着一些轻率和天真,见小少爷这几天都表现得乖乖巧巧的,就忍不住把戒心都放下了,也把那些传言和警告都忘在了脑后,将对方当成了家里的乖孩子一样看待。
乖孩子苏断将嘴里的这口粥咽下,摇了摇头,真情实意地回答道:“挺好的。”
苏家的粥和汤居然能每天好吃的不重样,他吃了三天,一点儿没感觉腻。
秦知接着问:“那怎么不吃菜呢?”
苏断不吭声,默默地继续喝粥,结果他忘了这已经是最后一口,张口只含住了一个硬邦邦的空勺子。
苏断:“……”
苏断把勺子从嘴里扯出来,不知道自己还能干点什么来假装自己很忙,顺便无视治愈对象的喋喋不休。
秦知依旧在追问他:“您想吃什么?我让厨房去给做,这样挑食会瘦的。”
小少爷本来骨架就小,上面还只覆着一层虚虚的软肉,他昨天将人抱在怀里的时候,还能隐约感觉到骨头硌在他胸口上,吃饭的时候,握着勺子的那只手
要是再瘦上一点,可就连那一点儿肉也没有了。
挥着小翅膀飞走啦浴室门没锁,他握住把手一按,门就顺畅地被打开了。
不出所料,浴室中正一片狼狈。
东西倒到了一片,淋浴头也是开着的,正在滋滋地往外喷着水,好巧不巧正对着浴室门口的方向,秦知一进来就先被喷了一脸热气腾腾的水,他往旁边一躲,摸了一把脸上的水迹。
将水迹抹掉、视线清晰之后,秦知看到了摔倒在地上的苏断。
苏断身上的衬衫已经脱了,全身上下只剩下一条白色的纯棉布料,浴巾有一半遮在身上,另一半落在地上被水浸湿,两条又细又白的腿上也沾了一些水迹。
他的姿势很奇怪,正常人仰面摔到之后都会用手在地上撑一下,试图站起来,但苏断不是,他似乎完全放弃了挣扎,整个人就那么如同一条脱水的鱼一般躺在地上。
听见他进来的动静,苏断把视线移到他身上,也许是因为疼痛的原因,黑眸显得比平时更加湿润。
根本不知道该怎么站起来的苏断动了动嘴唇,向着自己的治疗对象发出求救声:“抱……扶我起来……”
他这一下摔得又准又严实,尾脊那块疼得几乎已经麻木,在剧烈的疼痛刺激下,原本就用的不怎么熟练的四肢完全不知道怎么指挥了,甚至连说话都有些颠倒。
秦知被他看的心忽然有些发颤,也没注意到他的用词错误,上前一步半跪下来,将苏断身上的浴巾拿开扔到一旁,扶着他的肩膀,微微用了点力气,想将他从地上扶起来。
地上覆着一层淅淅沥沥的水迹,秦知膝盖上的布料很快被地板上的水浸湿,不过刚刚他身上已经被打湿了大半,倒也不差这一点了。
现在情况比较棘手的,是面前这个还可怜巴巴倒在地上的小少爷。
苏断身上沾了水,本来就滑,整个人又僵硬的要命,丝毫不知道配合他的动作,刚起来一点很快又往下滑,导致秦知无论如何也不能只靠着扶肩膀就将人从地上扶起来。
没办法,秦知只好一只手扣着苏断的肩膀,另一只手穿过少年的腿弯,小心地将人打横抱了起来。
他虽然看着清瘦,但该有的力气还是有的,抱着骨架偏小的少年,感觉轻飘飘的。
——他真的已经成年了吗?
秦知想到自己十八岁的时候,可比苏断重了不止一点儿。
直到已经将人抱进了怀里,秦知才有功夫想到这个小主人会不会因为自己逾越的动作生气。
他低下头,想看看苏断脸上的表情,却只看见了带着一个小小发旋的漆黑发顶,小少爷乖乖地窝在他怀里,连一点儿声音都没发出来,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因为伤应该在尾脊那里,秦知将人放在床上的时候,调整成了趴着的姿势,然后快速通知了管家。
……
因为苏断的突然摔倒,苏宅又是一阵兵荒马乱,等到医生给苏断上好药离开后,时间已经接近凌晨。
诊断结果是尾脊骨有轻微骨裂,达不到要动手术的程度,只是至少也要好好休息半个月,不能做剧烈运动。
虽然这伤说起来并不算严重,但任何小伤病放到苏断身上,都是需要被严肃对待的。
管家给苏断的大哥打了电话,但是公司那边事务太忙,今晚是回不来了。
通知完苏铮那边后,他又不放心地给医生打了个电话,确认了一番注意事项。
虽然从小到大小病大病不断,但那都是因为身体免疫力低下而受的伤,骨折这种严重的外伤,还是第一次发生。
——虽然医生已经解释了无数遍轻微骨裂和骨折根本不是一个概念,可管家还是止不住地被这个词惊到。
作为这间别墅中唯一一个需要被伺候的主子,苏断受伤了,连带着整个苏宅的气氛都有些难以言喻的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