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知道宋瑞阳用了多大的毅力才控制住自己没有当着慕容家那么多皇亲国戚失态掉泪。
一番人仰马翻的闹腾后,两个人终于在慕容桀的安排下进到了一间房里好好说话。
“流月,十年前我来这里,懿儿是你带来又带走的,对吗?”两人说开了所有的误会和纠缠,安静地对坐下来。
流月看着宋瑞阳那张脸就在自己眼前晃,眼底深处甚至有着隐隐的泪意,她还是有点不敢相信眼下的场景是真的。
她的手被宋瑞阳握住一动也不敢动,自己这些年手已经很糙了,这厮是不是还是养尊处优细皮嫩肉?
这样想着流月忍不住反手去摸他的手,却被宋瑞阳激动地一把抓得更紧,流月又不敢动了,算了算了,让他握着吧。
“那次想把懿儿还给你,后来又觉得不放心,万一你们就把她当个野丫头带走让她回去给你当宫女,我可舍不得”。
宋瑞阳哭笑不得,“你这个傻子,当时我看到懿儿眉眼之间那一点点像你的感觉,就已经在想着带回去交给信得过的宗亲抚养,至少也是要有个郡主名分的。”
流月放心了,却又突然想起一件事,“啊你这回来是要娶慕容壮壮的,人家一个公主怎么能做…?”
本来她心里想的是公主怎么能做小,随即她又觉得自己想多了便及时打住了话头。
宋瑞阳只说了心里那个喜欢了十几年的人是自己,又没说要和自己成亲,流月不禁暗骂自己真是昏了头。
眼看着流月的神情别扭起来,宋瑞阳却高兴了,她想说的他一听就明白了,这就是说流月心里也是有他的,否则怎么会为这事纠结?
宋瑞阳想把流月揽到怀里,十几年的分离又让他不敢造次,一想到这些年她受的苦遭的罪,又更加地自责起来。
现在唯一能补偿她们母女的,也只有这一颗真心和一桩光明正大的婚事、以及堂堂正正的名分了。
“流月,我不会和她联姻的,我和她各自有心里的人,何苦互相为难,我错失你们母女十七年,以后我们不会再分开了!”
宋瑞阳说得动情,不管不顾抱住了流月,紧紧地箍进自己的怀抱。
流月没想到这厮突然间表白还有这么亲昵的举动,脑子嗡地空白了!
接着想起的竟然是十七年前那兵荒马乱的一晚,流月一滞然后突然挣开宋瑞阳,猛地站起来瞪着他,“你你你,这些年有没有……”
流月停了一下,梗着脖子把眼睛瞪得更大,“我可是一直洁身自好,你有没有??!!要是让我知道你不老实我剐了你!”
宋瑞阳被这一通责问搞得呆愣当场,张着嘴片刻后才反应过来,脸上浮现出坏笑再次将流月拥入怀里,“我们回大梁、成婚你亲自查验可好?”
天气晴好,流云轻缓。
流月一个人在周朝的都城里瞎转悠,从离开梁都那一刻起,天天想的是逃过追杀保住性命,躲在业镇后则要生存下去、产下孩子、养大体弱娇憨的懿儿。
此刻无事一身轻,流月一时间却无所适从,向往了很久的自由一下子来到眼前,居然没有想象中那么令人开心。
街上有仆妇抱着主家的小女儿经过,一声声软糯的童音直钻进流月的心里去。
懿儿从出生到现在从来没和她分开过,而且一向离不开人,如果还是在那别宫里,她会不会哭?会不会想自己?
捡到她的人有没有给她吃饭?突然来个孩子又非亲非故,他们会不会苛待她,毕竟是一份口粮啊。
她有没有哭闹?宋瑞阳那厮……有没有见过她,会不会带她走?对她是讨厌呢还是当个陌生小孩不闻不问?
流月就这么没头苍蝇一样乱逛,直到她发现自己停在了那别宫外面。
一想到里面住的什么人,流月像被踩到尾巴一样三两下就跳得远远的,找个转角站定,远远地望着那大门。
隔着一堵墙,一扇门,宋瑞阳让人把懿儿带到院子里晒太阳玩耍,自己则远远地盯着那小人儿。
从昨晚第一次见到她,就觉得一种没来由的熟悉和亲昵,这会在明朗的光下细看,竟然觉得长得有一丝像那个狠心的女人。
这个孩子来得蹊跷,还有早上看到的那个让他震惊的身影,可这是在周朝不是大梁,宋瑞阳不能也不敢有那样的揣测。
流月走后,随着慢慢搜集到的关于漕帮、关于流月曾经的信息越来越多,他才知道自己以前错得有多离谱,才知道流月是一个多么值得爱重的奇女子。
那人刚消失的时候宋瑞阳恼过怒过恨过羞过,得知她可能葬身率江的时候惊过悔过伤过痛过。
厘清前前后后所有的因果,他终于明白对流月的种种极端情绪,皆因那不知道什么时候埋下的情根。
六年了,宋瑞阳以为自己已经能够淡定地对待那个人和那些事,这些年他已经很少去想那一晚和那个人。
那一晚,是他心里最深最甜的秘密,却也是让他又悔又痛的根源,因为那一晚之后他就失去了那个人。
这些年间他用政务公事读书练武来填满所有时间,和周家的婚事一早就取消,周大人承受不住周志远干的破事,引咎辞官。
漕帮隐匿起来踪影全无,想找个管事的人告诉他们,去领回那些被周志远强取豪夺的业务和财产都找不到人。
宋瑞阳无法,只得将率江的漕运压到新组建的管理运河的衙署,又让公孙燕出面替他照管着。
皇帝对他的勤政简朴深沉越发满意,连他自己也差点以为自己心里已经古井不波,可以淡然地筹谋用婚姻去换百姓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