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娘是唯一心疼我的人,九岁那年,我失去了她。
那是姨娘生辰前两天,奶娘跟我说,让我做点小礼物哄姨娘高兴,姨娘见我懂事,心情就会舒畅,对我的打骂也会少一些。
于是,我那天偷跑出去,拿着奶娘给我的一钱银子,买了一支簪花。
当我傍晚回来的时候,看到姨娘和师傅阴沉着脸坐在屋中,便知道不妙了,我偷跑出去,下午忘记喂蛊虫了。
我双腿打颤地走进去,脑子里全是师傅和姨娘打我的情形,眼泪便开始落下来了。
我跪下来,颤巍巍地把簪花递上去,抬起头,克制心头的恐惧,努力撑出一个苍白的笑,“姨娘,送给您的,祝贺……”
我看到姨娘的手举了起来,我不敢躲,闭上眼睛,但是,没有巴掌落下。
我睁开眼睛,看到姨娘拿了簪花,放在手心上,瞧了一会儿,我看到她的脸色平静了一些,心里也没那么害怕。
然后,我听到她说:“你师傅跟我说,你今天没有喂蛊虫,跟你师傅出去领罚吧。”
我瘫软在地上。
打我耳光,踹我肚子,我都不怕,我受惯了。
但是,我怕领罚。
我绝望地看着师傅,她狰狞一笑,抓住我的手臂便把我拽了出去,还是那大水缸,里面养了一株莲花,水面上漂浮着青色的苔。
我被使劲地摁进水缸里,空气瞬间从肺部里挤出来,当我觉得快要死的时候,又把我拽了起来。
如此反复几次,我昏死了过去。
我是被鞭子抽醒的,我透过模糊的泪水看向姨娘,她手里执着鞭子,狠狠地抽在我的身上。
奶娘扑过来,哭着求她,“姨娘,您饶命啊,再打,姑娘就要死了。”
我没死,奶娘死了。
师傅跟姨娘说,都是奶娘撺掇我不努力练蛊的。
那天早上我起来,便看到奶娘的尸体伏在水缸里。姨娘冷冷地跟我说,如果我再不用努力练蛊,我会和奶娘一样。
我出生在冬天,听奶娘说,我出生那天,是一年中最冷的那天,天空飘着鹅毛大雪,整个府邸,都被白雪覆盖。
姨娘生我的时候,也差点难产。
所幸,母亲一直备着催产药,连忙给姨娘服下。
姨娘在怀着我的时候,府中的人都说这一胎定是个儿子,因为怀相和吃食都是怀儿子。
姨娘总是笑着说,“哪里就是个儿子?我梦见是个女儿呢。”
“做梦是相反的。”
姨娘就爱听这句话。
她总是挑父亲在的时候,说以上的话,然后等着人家说下面那句。
她私下请大夫把脉,大夫也跟她说,这一胎定是个儿子。
到了生产的时候,刚好父亲不在府中,姨娘难产,便急坏了母亲。
稳婆叫了三个,大夫叫了三个,都围着姨娘转。
母亲对姨娘这样的好,主要是因为当时我们这一房人丁单薄啊。
而大房三房那边,都已经好几个了。
若姨娘这一胎难产有什么危险,祖父祖母怕又得往他屋中塞人。
这个说法,是姨娘告诉我的,她拒绝承认,母亲对她的好。
因为,她觉得女子没有不私心的。
外间如何看待我姨娘,我不知道,总有些不尽不实,但是,我所了解的姨娘,却是个十分矛盾的人。
时而懦弱,时而争强好胜,时而怨天尤人,时而歇斯底里,但是,更多的时候,是狠毒。
至少,这种性格,在我出生之后,她就形成了。
奶娘跟我说,姨娘生完我之后就昏过去了,后来稳婆告诉姨娘,说是女儿的时候,姨娘几乎崩溃,不能接受,生完就嚎啕大哭。
母亲安抚了许久,她也不愿意看我一眼,胡言乱语说母亲换了她的儿子,所有人都说她怀的是个儿子,怎么生出来的却是个女儿?她不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