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我说:“以后,你便在这里住下。”
我一个人,一直住在那里。
他没有再来问我知道不知道自己的错。
我也不提这事。
错与对,有时候心里知道就好。
我有时候练武,有时候看书,有时候下山去给百姓做农活。
我的日子过得很平静,如一滩死水,但是安全。
又后来,他给我拿了许多经书。
我一个字一个字地读。
有一天,他给我拿来一本地藏王菩萨本愿经。
他跟我说,母妃在地狱里受苦,我若念此经,可助她消除罪孽。
于是,每天晚上子时开始,我便坐在龙王庙外的山坡上,大声地读着地藏王菩萨本愿经。
开始读的时候,只有山谷回应我。
后来,我身边渐渐便多了一些……东西,在我身边飘来飘去。
我读了那么久的经书,我知道,那都是悲苦无依的孤魂野鬼。
他们在听我诵经,超度他们。
我读经的声音越来越大,有时候我觉得经文从我嘴里飘出,有震彻山谷的回音。
那一年秋天,我落发,皈于我佛。
皈于那一天,我看到母妃。
她出现在我的面前,面容喜乐安详。
我此生为她做过的事情,仅此一件。
以前种种,皆是算计利用。
母子之间,要到一生一死,阴阳相隔,才延续那点情分。
在我与擎天摄政王游历人间的时候,我看到了众生有喜有悲,我不求成佛,我只求赎罪。
于是,我穿着一双草鞋,背着一个行囊,下山去了。
很多年很多年以后,世间便有了我的传说。
他们称呼我为草鞋和尚,我帮过许多人,救过许多人,超度过许多亡魂。
无人知道我前半生是谁,我也不想记得了,我只记得,我是草鞋和尚。
阿弥陀佛,我只记得,柔瑶说过的一句话,她希望所有人都好。我便以此立下宏愿!
我从来都不知道,百姓的生活是这样的。
不就是多收了几担谷子吗?至于欢天喜地地四处喧嚷?
不就是朝廷给六十岁以上的老人发放五十文钱的安老金吗?至于乐呵得总是张开没牙的嘴巴?
不就是久旱之后,下了一场雨吗?至于这么满田园里奔跑吗?
为什么这些人的生活那么简单?
为什么一壶浊酒,就能让他们围着火炉兴高采烈地谈上一宿?
为什么邻居只是给了两个鸡蛋,就连番感谢活像人家给了两个金子?
我不明白。
离开丰州的时候,我心底已经没有那么恨了。
这是很神奇的,我开始没意识到,刚好是准备离去的那天晚上,我病了,他带了我去看大夫。
夏子安坐诊。
她不认识我了,我就坐在她的面前,对她露出凶狠的眼神,她却只是对我笑了笑,说:“不要担心,没事的,只是偶感风寒。”
她给我开了药,叮嘱我回去煎服。
我看着她脸上温暖的笑容,这个笑容和我之前认识的夏子安,大不相同。
我一下子就不恨她了。
拿着药,我走在空荡荡的青石板大街上,回忆起我的前半生。
我得到了什么?我失去了什么?
接下来的日子,他带着我走马灯般看了很多人的生活。
三年后,回到了京城。
回到京城才知道,我在去看其他人的人生时,夏子安与七哥重逢了,他们重新在一起了
当我知道柔瑶竟然嫁给了北漠那个莽夫阿景时,我很伤心,很愤怒。
我知道我此生都不可能与柔瑶在一起,但是,她值得天下间最好的男子。
绝对不可能是阿景这种莽夫。
我要杀了阿景。
我趁黑逃出去,我知道我逃不了,他一直如影随影跟着我。
我那时候心死了,我知道他带着我出去,只是为了让我参透,而不是相助我夺得天下。
所以,我不管不顾,今晚不是阿景死,就是我死。
我躲在他们的房间外,伺机而动。
我听到他们在说话。
他们先说了夏子安与七哥的孩子,继而又说了陈柳柳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