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大牢的门,再次打开。
秦老太太走在大牢的通道里,两旁是密不透风的牢室,墙壁上的灯光发出微弱的光芒,仅可见路。
牢里的狱卒见了她,自动自觉地低头问安。
她浑是不顾,抬头挺胸,大步进去。即将抵达秦舟的牢室,她放慢了脚步,腰微微地驼了下来,那威仪不可一世的神情也收敛起来,手在发髻上拽了一下,那顺帖的发髻便有些松散,就那么几个简单动作的转换,整个人看起来就狼狈颓然许
多。
“太祖母!”
她踏进去之后,秦舟便连忙起身行礼。
秦老太太望着她,轻轻叹息,“你又瘦了,真是要了太祖母的命啊。”
她说着,一副心碎神伤的样子。
秦舟鼻子一酸,“太祖母不要难过,我受得了。”
“都是我这个老糊涂啊,害了你。”秦老太太哽咽,两颗浑浊的泪水从眼角滑下,却又迅速地别过头去擦掉。
秦舟见一向骄傲强悍的太祖母如今竟这么落魄失魂,不禁心疼,“太祖母,别这样说,您也是为我出头。”“坐下来吧,让太祖母好好地看你。”秦老太太拉着她的手,凝望着她,一脸的怅然,“太祖母回去想过了,刑部开审那一天,太祖母会一力承担所有的罪名,我老了,死不足惜,你还年轻,秦家还都靠你支
撑起来,以后,你要秉承我秦家的祖训,世代忠心于楚家皇朝。”“不!”秦舟迅速抬头,“不可,您若承认此事,您这一辈子的英明就丧尽了,而且,谋杀皇后,罪罚当诛,您如今没有军功在身,若承认,便是死路一条,我不同,北漠素来有功过相抵,我若揽下此事,顶
多就是判刑监禁。”“不,你听太祖母说,”秦老太太正色地道:“太祖母年事已高,便是活着,能活几年?到时候,你只管说是老身威逼你承担此事,你出于孝顺,心甘情愿替我顶罪,如此,你落了个孝顺的美名,也能摘干净
杀人罪行。”
“不,“秦舟摇头,悲痛地道:“我绝不能这样做。”
秦老太太陡然沉下脸,“你一向听我的话,如今不听了吗?”
秦舟沉默了一下,抬头看着秦老太太,眸子里盈着泪水,“太祖母,只要您吩咐,任何事情,我都会为您去办,哪怕非我所愿,哪怕违背良心,只要您说,我都会去做。”
秦老太太微微一颤,看着她。
秦舟也看着她,“但是唯独这事,我不听。”“你听不听,老身都决定了,只有老身揽下此事,你才能脱身,你也不必替老身难过,老身罪有应得,趁着这几日,老身会安排好身后之事,望你以后事事以家族为念,也考虑好你的终身大事,这样,老身
就是在九泉之下,也可放心了。”
秦舟看着她,眼圈微红,她的心很痛,痛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好孩子,听话,太祖母走了。”秦老太太见她这副神情,便知道目的已经达到。
她站起身,走出牢室,身后却传来秦舟的声音,“太祖母,我此生最敬重的人是您,甚于皇上。”
秦老太太猛地转身,看着她,试图从她脸上察觉点什么,但是,秦舟的脸上只有悲伤。
她略定了心,道:“既然如此,就听太祖母的话。”
秦舟看着她的背影,眼底渐渐地笼上了冰寒之色。
她若不来这一遭,兴许,她便信了。
可她来了,她说她要认罪,要在公审的时候认罪,她却一个字都不信。
此番她来,目的何在?也不难猜。
“太祖母,我这些年,听你的话,却不意味着我是傻子啊,你怎么就把我当傻子了?”秦舟讽刺地笑着,脸上一片冰冷。
她伸手擦去泪痕,缓缓地走回去坐了下来。
要她死,大概是因为外面有营救她的人,所以,巴巴地来这一趟。
如果说,还有什么能避开审讯那天,就是她畏罪自尽了。
她自尽,此罪便板上钉钉,再无翻盘的可能。
而事实上,她纵然对苏青的话半信半疑,却始终狠不下心,甚至,刚才她还在给她机会,如果她愿意坦诚相告,这条命,便给她就是。
可她不说,只一味地用那温情计来诱她。
秦舟的心,痛不可当,这些年,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秦家,没想到最后,她成了秦家可以随意牺牲的棋子。
她痛,但是也清醒了。
思量计策,要逃出去,怕是不可能,审讯的时候,不认罪?也不行,太祖母见她拒绝认罪,一定会作证质控,刑部尚书是楚敬的人,审讯的时候必定有所偏颇。
虽不至于屈打成招,刑部却自有阴毒的法子。
苏青的话大概是真的。
多不愿意承认,秦舟也只能承认,在事实面前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