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你们居然都称呼那丫头为……‘小小’?
陈决脸色突然又沉了沉,方才的春风得意,消失的非常快。
他瞪着王异,有气却无处可发。
王异见陈大人突然不说话了,扭头就对上陈决一双虎眼,他心里咯噔一下:这是……又说错话了??
王异一向都很在意别人的感受。
尤其是陈大人的。
当陈大人给他肯定,他就觉得很幸福。
陈大人训斥他,他就要反省好多天,立誓改进,做一个能得到陈大人认可的好下属。
可是……最近……陈大人好像总是对他横挑鼻子竖挑眼。
大人是不是……是不是并没有觉得他哪里做的不对。
而是单纯的……只是讨厌了他?
坐在马车前,王异的心,七上八下的。
那种在崇敬的人面前,束手束脚,祈求认可,却云里雾里不知所措的感觉,大概就是这样。
而回想这些日子的遭遇,下马车的时候,他有些魂不守舍,心里凉飕飕的。
难过。
马车中,陈决也在沉思。
小小到了要嫁人的年纪了,还要一个多月,就要及笄。
她孤苦伶仃,也没有什么大族身世背景。
自己要不要让母亲将她认了,当做陈决的妹子,去说说亲呢?
这京城里的皇宫贵族、大家公子……亦或者王异这般实打实上进的年轻才俊……
陈决皱着眉,却总觉得想到谁,都不甚满意。
心情愈加烦躁。
想到这些日子里,李聿日日出门看房,忙的不亦乐乎,却也没个结果,陈决就愈加气恼。
这个当哥哥的也是不甚靠谱,有才学有见地又如何,也是个王八蛋哥哥。
整天考虑着买个院子搬出去,却不知道想想妹妹的未来安排。
马车停时,陈决脸色便不甚好看。
王异小心翼翼的伺候着,始终不声不响的跟在陈决身后几步的位置,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啊,今天大人的这口火气,也不知道消在谁身上。
想来大人今日是到人家张大人地头上,理直气壮的使唤张大人的兵……
这冲突,恐怕小不了。
也不知道徐廷今天当值不当值,在不在营中。
挠了挠头,王异终于意识到,自己今天……好像又捡了个不怎么好办的差事啊。
军营总是给人气象巍峨之感,皇城里的九门步兵大营更是如此。
往陈决和王异下了马车进四方大门时,甚至能感觉萧杀之气扑面而来。
远处校场传来呼喝之声、兵器相交之音,让人不禁有些气血翻腾。
待进门时,王异拿出公文给门口的兵卫看,那兵卫不自禁的露出了吃惊的神色,望着陈大人的眼神,充满了奇异和探究。
一个三品文臣进兵营,这可真是难得一见的场面。
行走过开阔的前亭大院,陈决便感觉到一股,与他的大理寺衙门决然不同的气氛。
那仿佛是一种兵将们释放的血气,威压,想要给每一个贸然闯入的人,一个下马威。
可陈决,我们的陈大人!
却只是抬头朝着四处张狂放肆的建筑望了望,向四周来往带刀兵卫们看了看,便如进了自家园子般,迈着四方步,悠闲而入。
这世上,好像还没有什么地方,让陈决可以低头。
或可敬,但陈大人心里,却似乎少了些……对权威和高势的畏。
这就是陈决,让皇上也无可奈何,绝不想多见一面的陈决!
陈决给刘同仁安排了一个单间牢房,往日里关有官身之人的。
有牢头就坐在牢房正对着的地方盯着,全天连夜的轮流守着。
可以说是万无一失的安全场所——谁敢来大理寺的刑牢杀人,莫不是活腻歪了?
可是……
第二天,刘同仁就死了。
身体内全无水分,肢体扭曲,一夜之间,成了一具干尸。
狱卒们谁也说不出所以然来,他们个个跪在地上,抖着身子,指天发誓,绝对没有打瞌睡。
也绝对没有人能出入牢房,而不被他们发现。
陈决盯着面前跪着的几个牢头,头痛欲裂。
就算有人睡着,也不可能几个狱卒同班,居然全没发现。
就算是用迷药迷晕,也不可能狱卒们全都同时醒来,丝毫没发现自己被迷晕——每个人体质不同,醒转一定有先后,这不可能下药于无形。
只可能……那个杀人者,可以在牢房外远距离抽干刘同仁。
又或者……隐身?
陈决望着前方的屏风,有些无奈。
异能者……千奇百怪……
当他们行凶时,你往日里所学所知,突然都变得有些无用。
你甚至无从去判断这行凶者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
距离陈决接手‘干尸案’,已经有6天过去了。
仍有很多信息,让陈决觉得无法做定案。
即便刘府家丁招供刘睿为凶手,可陈决仍觉这期间有很多疑点,让他无法断定所有干尸被杀的凶手,都是刘睿。
他甚至怀疑,凶手可能有两人。
“……无事退朝!”太监的声音有些尖锐,对于很多官员来说,却觉得这声音格外温和让人放松。
在所有大臣们离开大殿后,陈决却站在原地,没有动。
老皇帝想装作没看见从后廊离开,可在跨出大殿时,终于还是想起上次陈决有所请求,他拒绝接见后,陈决像个无赖般走哪儿都要跟着的执拗。
那一次,陈决每次退朝都要跟出他很远,逮住所有机会都要像他请令。
搞的他不想出皇城的门,也不想上朝——论缠字一功,陈决总能在太过激的‘以下犯上’和太平缓的‘毫不起效’之间,找到一个合适的度。
一身正气,又为国为民的缠的他无可奈何。
陈决是不懂得适可而止的。
也并不懂得‘差不多得了’和‘尽力就好’。
他总是要一个结果。
见到黄河也不死心的结果。
上一次,是因为他强行将状元郎按在大理寺,准备扶起做少卿。
这一次,又是因为什么?
回转头,皇上看了眼站在那里灼灼望着自己的陈决,叹口气道:“你过来吧。”
陈决面不改色,却立即抬脚跟了上去。
老皇帝面上有些不悦,却还是压了下情绪。
人都觉得,做皇帝的是任意而亡自由自在的。
可身负重担,要解决天下问题,皇上却还要想尽各种办法拉拢和安抚每一位有能力的臣子——这世上没听说哪个皇帝可以自己一个人做所有事的。
而这些有能力的臣子们,却往往不似太监那般,总能压抑自己的情绪和本性,去顾全皇帝每一个情绪和心思。
万事无法两全,他这个做皇帝的,大概比世上的大多数人,都感触更深。
“说罢,又是什么事儿?”老皇帝坐在长案桌后,有些疲惫的捏了捏眉心,上年纪后,总觉精力不济。
“皇上,臣请求您一块令牌。”陈决低着头站在下手。
老皇帝朝着身边的太监摆了摆手。
那太监像通晓皇上的心一般,不需皇上一字一言,便转身朝着小太监摆手,待小太监过来后,低声吩咐了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