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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虎看了她几息,无奈的将人放到地上站好,大掌揉了她细发一把:“世子不会同意的。”
酥酥扭着肉肉的小指头,细细的奶音都带出哭腔来:“酥酥真的会做好可怕的噩梦,酥酥会害怕……”
伏虎头疼地揉了揉眉心,青年显然拿这样娇娇的小姑娘没办法,只得唤来起先帮酥酥沐浴过的那婢女:“她叫雀鸟,会照顾你的。”
酥酥看了看面目和善的雀鸟,不情不愿地噘着嘴,低下了头。
伏虎给酥酥安排的房间并不远,同在听雨轩,和息扶黎的房间只隔了一吊角耳房。
眼见雀鸟诱哄着带酥酥下去后,伏虎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
小孩儿什么的,就是难办,特别像酥酥这样的小姑娘,娇娇软软的小团子,稍一使力,都怕弄疼了。
酥酥其实很认人,自打雀鸟领着她进了房间,从头至尾她都一声不吭。
雀鸟眉目和善,性子又细致耐心,还不像樱妩那等有旁的心思的,她恪守规矩,在北苑已经好些年了。
她笑意温柔的帮小姑娘净手净面,又换了小衣裳,还给擦伤上了药,末了给小姑娘松了发髻,将一头细软发丝打理的整整齐齐。
“姜小姑娘可真乖呢,”雀鸟放下篦梳,从铜镜里看过去问,“晚上姑娘有擦什么香膏头油么?”
她是晓得有些世家贵女规矩多着,但世子这头又没吩咐过。
酥酥木着小脸摇了摇头,她晚上安置是要擦香香的膏膏,往常都是奶娘帮她抹的,但是她不想说。
眼见时辰差不多,雀鸟便带着小孩到铺陈好的床帏前说:“小姑娘今日就在这里安置,婢子会留一盏壁灯,就睡在外间,小姑娘莫害怕,有事唤一声婢子就行了。”
小姑娘死死拽着雀鸟衣角,肉呼呼的小脸有些发白,如临大敌一般。
雀鸟瞧着心疼,但这才第一日,她一个婢女并不好主动提及同榻。
给小姑娘掖好被角,雀鸟拍了拍她发顶,见小姑娘闭上了眼,她才放下层层帷幔,转身轻手轻脚的去熄了多余灯盏,随后合衣靠在外间榻上。
她不知道的是,偌大床帏间的小姑娘在她转身的刹那,当即睁开了眼。
帷幔影影绰绰,深浅不一,虽有隐约朦胧的光晕透进来,但映照在帐子里,反而显得越发狰狞可怕。
小姑娘怕极了,她嗖嗖钻到被衾里头,将自个整个蒙住,连呼吸都小心翼翼的。
小团子缩成小小的一丁点,往床角里头靠,再不用憋忍,巴拉巴拉的就开始哭。
她哭也没有声音,咬着嫩嫩的嘴皮,眼泪水一个劲的从眼眶里冒出来,不过片刻就将软枕打湿一大块,细软的发丝也湿了,黏在鬓角细颈上,十分可怜。
她这番动静,竟然半点声音都没有,雀鸟自然无从知晓。
一直到半夜时分,雀鸟一个激灵猛然乍醒,她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耳边就听到隐隐约约急促短暂的喘气声,就像是谁被掐着喉咙呼吸不上来的那种。
她心头一凛,冲进里间撩开帷幔。
果然,床笫角落里,凸起的小小一团不断颤抖,还时不时间杂挣扎。
雀鸟讶然,她揭开被衾,轻声唤道:“姜小姑娘?”
被衾下,小姑娘死死闭着眼,面色紫红,紧紧拽着拳头,被梦靥到呼吸不上来。
雀鸟大惊,这样的魇住,她从前听人说起过,不得强自将人唤醒,不然只怕是会伤了神志,失去心智成傻子。
她取来外裳,将酥酥包裹住,冲出房间就去找伏虎。
伏虎不敢擅做主张,只得惊动息扶黎。
本就不曾睡熟的息扶黎沉着俊脸,瞅了眼雀鸟怀里的小孩儿。
小孩儿此时的模样实在吓人,就这会的功夫,那小脸已经泛青,连手心都被她自个掐出血丝来,呼吸更是逐渐变弱。
他将人接过来,皱着眉头指腹一掠那张软乎乎的小脸,颌下脖颈里湿湿热热,显然小孩儿哭过了,就算是睡着了,眼角都还是红的。
他面容一冷,正想让伏虎去请府里的大夫过来,谁晓得小孩儿一到他怀里,仿佛知晓一般,竟是慢慢开始平复。
少年脸刹那就黑了,所以,这还赖上他了?非得要他陪着一并安置?
不就没讲睡前故事么,真真的娇气包!
息扶黎无法,只得将人丢自个床榻里,让伏虎雀鸟退下。
浅淡松柏冷香的内室里,半透的轻纱飘忽,氤氲点光,暮霭朦胧,少年一身雪白的中衣,鸦发披散,双手环胸,单腿微屈,半靠床柱。
他垂眸看着身侧缩成一团的小姑娘,小姑娘即便被梦魇住了,也晓得紧紧拽着他一点衣角,非要靠着他才能平缓下来。
此时小姑娘面色稍霁,呼吸也逐渐平复,粉嫩的小嘴微张,还时不时咂吧几下。
那长卷的睫毛还是润的,少年屈指拂过,就沾的一指晶莹。
他似乎想到什么,意味不明地低笑两声:“小哭包,这才不过一日功夫,就非得赖上本世子,哼哼,往后若是不福泽本世子,看本世子如何抽你!”
虽说福瑞运道一事虚无缥缈,谁都说不准,但息扶黎却亲眼见证过,本是差点被满门抄斩的姜家,却因着福瑞运道一说,化险为夷。
不仅如此,那以后的姜家,当真像有福泽庇佑,处处得好,除却短命的姜玉珏,就是烂泥扶不上墙的姜明非那等货色,往军营里头去走一圈,都能走狗屎运的遇上细作,平白得让无数人眼红的军功,从此平步青云。
而这些种种,都因这会正蜷缩在他身边的小姑娘。
少年眉目有些倦态,他想了半晚上,才算将日后要做的事理出个头绪来。
本是稍微有了些睡意,可让小姑娘这么一闹,此时又没睡意了。
少年单手撑头,侧面对着熟睡的小姑娘。
这会功夫小姑娘已经半点事都没有,面色红润,细软的发丝披散在身后,毛茸茸的跟幼兽一样带着暖意。
有肉窝窝的小手抓着少年的衣角,小小的,软软的,十分好捏。
少年又扫了眼小姑娘的脚,粉粉白白,还没有他巴掌大,小脚趾头微微蜷缩起来,许是有些冷,不自觉的往少年腿间放。
息扶黎顿了顿,顺手扯了烟青色纹绣祥云的被衾过来盖她身上。
他懒懒地打了个呵欠,枕着手臂,阖上琥珀色凤眸。
一夜无话,少年模模糊糊间,竟是做了一晚上的梦,前世今生两辈子的记忆交错闪现,最后一场滔天大洪水当头罩下来,将他浑身浇的冰凉。
然后,他醒了,身下果然感受到一阵湿冷。
少年一掀被衾,本是蜷缩在他身边的小姑娘已经翻滚到了床尾,而他的身下,居然是一大片的湿润痕迹,特别明显!
少年一愣,凤眸惺忪,显然还没反应过来这是怎么一回事。
直到小姑娘也跟着惺忪坐起身,露出同样打湿的白色小裤,少年转瞬明白过来,当即面色铁青地跳下床咆哮出声——
“姜酥酥,你敢尿本世子一床!”
姜阮要不回来,差去照顾小姑娘的奶娘和婢女也被赶了,还在明知道姜阮身份的情况下,留奴隶书契,这些种种着实让人想不通。
姜玉珏面无表情,他坐在姜程远对面,背脊笔挺,手搁膝盖袍裾上,端庄又君子。
“父亲,不管端王世子想做什么,我们都不能任由酥酥留在端王府。”姜玉珏斩钉截铁的道。
姜程远点头:“自然是的,酥酥是姜家女儿,哪有莫名其妙住在别人家的道理。”
听闻这话,姜玉珏松了口气:“父亲,端王世子向来跋扈恣意,最是任性妄为,不是纨绔子弟胜似纨绔子弟,儿子以为他对酥酥约莫只是一时新鲜,等过些时日,儿子再上门要人。”
话是这样说,但姜程远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他摇头沉吟道:“玉珏,你要明白,亲王世子,往后要继任爵位,勋贵之后,再是跋扈任性,那也是心明如镜的,不然何以亲王之中,唯有端王府荣耀到今天?”
当今天子,多年之前继任大统之时,也是好一番的腥风血雨,就是二十年前,京城的皇族亲王,那都还有人,可如今,还留存的不过就端王府一家。
这其中端倪,不足为外人道矣。
姜程远背着手来回走了两圈:“端王世子若是还不放人,不然为父还是去见一见端王,实在不行,参到陛下面前,为父也是在所不惜。”
闻言,姜玉珏摇头:“父亲不可,酥酥被卖到黑市的事,明非脱不了干系,此事闹开,头一个要问责的人就是明非。”
说到这,姜玉珏顿了顿又说:“儿子听闻,端王世子将黑市那帮人下了京兆尹大狱,还责令京兆尹顾徊岸秉公处理,若是深究,明非怕是……”
剩下的话,姜玉珏没有说完,但姜程远已经懂了。
他咬牙,恨铁不成钢的道:“这个混账东西!让他跪几天祖祠都是轻的。”
姜玉珏垂下眼睑,剑眉星目的少年俊逸如翠竹,十分有气度。
“父亲,明非今年十岁,不算年幼,儿子想将他带去书院,先行熏陶品性,明年参加书院的入学开试,他若不厌文喜武,那就入书院的武科,总好过整日在府里,让有心人唆使教坏了。”
这有心人指的谁,不言而喻。
本身整个姜府,就只有三房,除却姜程远的大房,下面还有二房和庶出的三房,姜家也是一大家子,不曾分家。
多年以来,姜家一直以大房马首是瞻,但时日久了,谁能还没点旁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