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第060章 尽管叫

“吵死人了,不准哭。”少年低喝了一声。

小姑娘趴他怀里呜呜地拼命摇头,她努力汲取着他身上的体温,如此才能有点滴安心。

一时半会小孩儿安静不下来,息扶黎也就作罢,他举起火把往周遭一晃,当即表情一愣。

“公子,如何了?”后头的伏虎带着三两侍卫,举着火把随后进来。

晕黄的火光下,黑暗退去,映照出一室的光影婆娑,以及七八名被锁在铁笼子里的小姑娘。

伏虎也是一愣,有侍卫机灵,赶紧寻了这暗室灯火,挨个点上。

随着光亮大彻,暗室中又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爬行的声音。

息扶黎明显感觉到怀里的小孩儿身子发僵,他安抚地拍了拍她背脊,斜眼看过去,就见一四肢绑着拇指粗细布绳的小姑娘像狗一样的仓皇爬向角落。

“伏虎,救人。”息扶黎冷冷的道。

伏虎应喏一声,和侍卫收了刀剑,尽量放柔表情,缓缓靠近那些被囚禁的小姑娘。

这间暗室远比上面的酒肆后院要大的多,且从布置来看,已经挖了有些年头。

那些小姑娘,约莫都是五到七岁的年纪,像对待畜牲一样分别被锁在铁笼子里,铁笼子在被悬空吊着,唯有那四肢爬行的小姑娘是稍微自由一点的。

尽管伏虎等人已经尽可能收敛了锋芒,但一靠近那些铁笼子,里头的小姑娘仍旧怕的缩成一团。

息扶黎扫视一圈,他抬脚就往暗室深处去,走进去了才发现,暗室三面墙壁上,皆开着不起眼的小门。

他抬脚就踹,火把光亮随着他的动作逼退黑暗,隐约能见小门里头是更小的密室。

息扶黎凝神微嗅,他忽然道:“火把来。”

伏虎举着火把往前一送——

猝不及防!

阴秽十字形架子上,衣不蔽体的小姑娘被绑在上头,娇嫩如花苞的小孩肤色发青,显然是才死去没几日。

能看出,小姑娘是很受了一番折腾才去的。

“畜牲!”伏虎咬着牙咒骂了一声,恨不得现在就出去将那胡商碎尸万段。

息扶黎面容冷然,火把闪耀的光亮投射在他脸沿,映出一半亮泽,一半晦暗,以高挺的鼻梁为分界线,好似他整个人一半仙一半魔,邪佞非常。

“收集证据,”少年口吻无波,仿佛眼前的一幕也不能动摇他半分心思,“还有,切莫让那杂碎死了,本世子要他活着。”

活着,生不如死!

少年紧了紧怀里还在打哭嗝的小姑娘,他只要一想到这未来的福瑞,上辈子竟也是受过这样的磨难,心尖就像被谁掐住了一样,愤怒又暴虐。

此等罄竹难书的虐行,不用少年吩咐,伏虎自发就心细如发的安排起来。

这样污秽的地方,息扶黎不想姜阮看到,他抬手掌着小姑娘毛茸茸的小脑袋,将之按到自个怀里,旋身就出暗室。

当站在温暖的日光下之后,灼热的温度透过衣料染上肌骨,息扶黎才低声对怀里的小姑娘道:“好了,没事了。”

小姑娘蹭着他衣襟,拱了又拱,哼哼唧唧的撒娇,就是不肯抬头。

息扶黎低笑了声:“酥酥今天可真厉害,所有人都找不到那些小姑娘,结果酥酥找到了,刚才碰到你的,就是其中一个很可怜的小姑娘。”

小姑娘又轻轻动了动小身子,还是不起来。

息扶黎有意无意的道:“酥酥是个福娃娃,运道不是一般的好。”

可不就是么,伏虎几乎将整个酒肆后院翻过来,硬是半点踪迹都没找到,但让这小姑娘去,虽说是无意,但就是能成事。

他记得,上辈子的姜家就是这样的,有意无意的,在两任帝王面前,总能轻易就讨到让别人眼红得好。

便是连他,都曾眼红过的。

不过,如今的福瑞在他怀里,整一个娇气包,还在哭唧唧的放嗲。

少年满意的很,顺手拍了一记小姑娘软乎乎的小屁股,嫌弃啐道:“娇气。”

小姑娘不管他说什么,就是不肯从他身上下来,恨不能巴他身上成挂件一样。

息扶黎心情不错,也就顺着她,连同回端王府都一直抱着她。

好在他自小习武强身健体,对这小小的姑娘还是能轻松抱起的。

以至于伏虎处理完酒肆胡商,又将所有证据整理成册,几个时辰后回府来回禀之时,小姑娘都还腻在少年身上。

伏虎瞄了一眼,不动声色低头道:“世子,活着的小姑娘共计八名,暗室中的尸骨却有十二具之多,另外,小的还在暗室中发现了一些东西。”

说着,伏虎将一应物证呈上。

息扶黎瞥了一眼,半点都不意外,他冷笑一声不在意的道:“不就是官翎么?莫不然伏虎你以为光凭一个小小的胡商,就敢在陛下眼皮子底下这般放肆?”

这京城之中,见不得光的简直多不胜数,黑市和胡商这一遭,不过是冰山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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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仅浑身脏污,脸上还有摔伤,半边肉呼呼的小脸都肿了起来,外渗的血珠干涸凝结在破皮处,瞧着都是疼的。

她死死拽着糖衣化去的冰糖葫芦,另一只手捏成小拳头,将纹绣粉色樱花的裙裾都扯的来起褶,不小心露在外头的手腕子,细细地泛着一圈圈的死血淤红。

她抿着小嘴巴,表情木木的,只用那双乌黑的大眼睛偏头望着少年,但凡少年微有一动,她短短的手指头就是一紧,显然紧张害怕极了。

又是半刻钟,少年瑰色薄唇一掀,沉声道:“小爹?怎的现在不喊了?”

这小崽子在黑市喊了一声,他还可以当是没认清人,可这回端王府的一路,大街上的她硬是边哭边小爹小爹的喊。

整个人都哭的小脸通红,上气不接下气,小爹两字音可还喊的清楚明白的很!

惹的路人瞧他,都是一副恍然大悟外加摇头叹息的目光,就差没直接说,他是个靠女人啃软饭的孬种!

说她不是故意的,他都不信!

姜阮没有吭声,她仿佛压根就没听明白少年的话,只是眼圈红了,又细细弱弱的小声抽搭起来。

不耐从少年那张昳丽的脸上划过,他目光锁着小孩儿,心头思绪万千,一时间竟是不知要从何整理。

他应该是已经死了的,十三年后新皇荣登九五的宫宴上,他喝了一盏酒,当即七窍流血腹痛难忍,再睁眼之时,就已是在玉池中挑选通房婢女之时。

那酒当时谁给他斟的?

无数的记忆片段,前世今生,或浓墨重彩,或浅淡着水,纷纷杂杂,此时他硬是想不起到底是谁给他的酒。

“息……”

怯怯弱弱的绵软嗓音小小地响起,像是还没睁开眼的幼兽在呜咽一样。

少年回神,眸光凝聚。

“息扶黎……”兴许是脸上的伤疼,小姑娘说话有些吃力,舌头含着糖一样,含含糊糊的。

但少年还是敏锐辨出姜阮是在喊他的名字,凤眸瞬间凛厉,一刹那间他甚至怀疑小孩儿会不会和他一样。

不然,她何以认识他,还能准确叫出他的名字?

许是他的目光太骇人,小姑娘终于没忍住,哇的一声哭出声来。

她还蹬蹬滑下圈椅,趴地上,软软的小身子一蠕一动就钻到椅子下面,抱着脏的根本不能吃的糖葫芦,惊惧地闭着眼不敢看他。

息扶黎揉了揉眉心,哭音穿脑,只越加让人烦躁。

他真是怀疑,这么个爱哭包真是上辈子盛名全大殷的福瑞?

想着自个心里那不为人知的所图,息扶黎耐着性子,收敛了情绪,面嫩的少年人脸上重新带起假笑,起身过去蹲圈椅面前。

他伸手,用自认为柔和的诱哄口吻道:“你叫姜阮对不对?乖孩子,先出来清理伤口,不然不漂亮。”

姜阮小身子一抖,怕的更厉害了。

她记得奶娘讲过的话本故事里,骗小孩吃的大尾巴狼都是这样说的!

“不吃,不好吃,酥酥不……不好吃……”小团子极力往后缩,被吓的居然不敢哭了,只能压抑着打哭嗝。

息扶黎额头青筋一迸,忍着想一脚踹翻圈椅的冲动,皮笑肉不笑的道:“你小名叫酥酥?可是饿了想吃东西?你先出来,我这很多点心,随便你吃。”

一个“吃”字,让小姑娘不断摇头,仰着头,张着小嘴,嚎啕大哭起来。

眼泪水像溪流一样不断往上涌,顺着面颊,浸上破皮的伤口,针扎般的刺痛。

然而小孩儿根本没感觉到一般,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憋红了小脸,到最后尽是连气都喘不上来,呜呜的很是吓人。

息扶黎面色一整,抬手就掀了圈椅,将人拎起来:“闭嘴,不准哭!”

小姑娘伤伤心心,哪里理会。

“不吃……不吃酥酥……不……好吃啊……”

息扶黎听了半天,总算是听懂了,他气笑了,直接黑着脸恐吓道:“你再哭,我就吃掉你!”

这话凑效,小姑娘当即闭了嘴巴,睫毛眼梢都还挂着亮晶晶的眼泪水,睁着黑亮如紫葡萄的眼珠子巴巴地瞅着他。

少年不自觉松了口气,将人往软褥子的长榻上一放,居高临下的道:“不听话,我就吃掉你!”

姜阮嗖嗖往榻里爬,缩成一小团,不断点头,口齿软软的道:“听话,酥酥最听话。”

自觉找着小姑娘命门的少年,薄唇轻勾,上扬弧度。

领着大夫和婢女进来的伏虎踏进门槛的动作一顿,当即垂下眸。

堂堂端王府世子,十六七岁的人了,还威胁一个五六岁稚童什么的,他半点都没看到。

“世子,大夫来了。”青年绷着脸,说完这话就退到一边。

少年嫌弃地撇了脏污如乞儿的小孩儿一眼,吩咐道:“让大夫等着,差婢女给她洗洗换身衣裳。”

末了,他又对小姑娘露出森白牙口道:“把手里的糖葫芦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