息扶黎凤眸微眯,狭长的眼线带出凛厉芒光:“姜明非?”
若说整个姜家,上辈子他有印象的人除了一个福瑞姜阮,另外一个,就是这姜明非了。
国子监祭酒大夫姜程远身为当朝大儒,桃李满天下,廉明清正了一辈子,结果晚节不保,就是栽在自个这幺子身上。
尊荣少年讥笑一声:“伏虎传下去,日后这等扶不上墙的烂泥和狗不准进府。”
姜明非面色青青白白,小少年显然被气的不轻,奈何不得息扶黎,只得用怨怼的目光盯着他。
姜玉珏皱起眉头,他看了姜明非一眼,开门见山的问:“明人不说暗话,酥酥虽不是正儿八经的姜家血脉,但姜家上下对她视如己出,当嫡出姑娘来养。”
说道这里,他话锋一转,蓦地争锋相对强势起来:“世子身份尊贵,不缺玩意儿,酥酥不懂事,当不得世子的小宠儿,还请世子容玉珏将人带回去的好,不然此事闹开了,谁都没脸,世子以为,是不是这样的道理?”
不软不硬!不卑不亢!从容不迫!
息扶黎几乎都想给姜玉珏击掌称赞了,只是可惜,这般出色的姜家子弟,再过两年就要被淹死拉!
心里想着这些有的没的,息扶黎目光怜悯地看向姜玉珏。
姜玉珏眉头皱的越发深,已经隐隐形成了川字纹。
“姜玉珏,你是不是墨水喝多了,肚子里的弯弯肠子就长的多了?”息扶黎漫不经心的道。
“世子,你……”姜玉珏霍然起身,俊逸面容上已带出怒意。
息扶黎挥袖打断他话,施施然站起来道:“人,本世子是暂时不会给的,小姑娘挺招本世子喜欢,等本世子养够了,自会让她归家。”
“不过,你现在就可以去瞧瞧她。”息扶黎站到姜玉珏面前,上下打量他,眼神越发古怪。
姜玉珏只得隐忍道:“还请世子带路。”
一行人遂从澜沧花厅出发,息扶黎问了下仆姜阮的去向,脚不转弯,直接将姜家两兄弟带去了听雨轩园子里头。
北苑这边虽说没有南苑的牡丹园子,但听雨轩内却有一大片的翠竹幽篁。
这时节,正是翠竹生嫩竹的时候,林中鸟类无数,又兼无害的兔子等小动物,小孩子在里头玩耍个半天都不会腻。
“就在前头。”伏虎在前带路。
幽篁簌簌,小径同幽,份外凉爽惬意。
息扶黎藏着不可告人的狼子野心,对别人家的福瑞垂涎觊觎愈的很,便不好同姜家将关系闹掰。
他背着双手,口吻莫名的道:“姜玉珏你自是放心,本世子保管将人养的白白胖胖的,本世子的父王也甚喜欢酥酥,起先还带着酥酥去逛了牡丹园子,酥酥喜……”
一行人转过一丛翠竹,冷不丁就见墙根处,一浑身土屑的小团子趴地上,撅着肉肉的小屁股,两条小短腿哼哧哼哧地蹬着。
那墙根处,恰有一窄小的狗洞,小团子的上半身钻了进去,这后半身,许是小屁股上软肉太多,竟是生生卡住了,进退不得。
一行人同时沉默。
息扶黎瞬间面黑如锅底,他不用看都晓得,狗洞对面不是别家,正是姜府!
“息扶黎,你不要脸!”
稚女敕奶音犹泛着糕点的香甜,又软软糯糯的,就像是在白砂糖里翻滚了一圈的糯米团子,绵绵弹弹。
可她说出的话,却有一种说不出的诡谲,仿佛是被从黄泉九幽爬出来的老鬼附身了般。
琥珀凤眸瞬间凌厉,锋锐如刀,唰地扎到小姑娘身上。
“你刚才说什么?”他面无表情的问。
小姑娘偏头看他,黑圆如紫葡萄的眼瞳无辜茫然,仿佛刚才那话并不是她说的一样。
息扶黎折身,站到小孩儿面前,居高临下道:“姜酥酥,把你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小姑娘瑟缩了下肩,低头逗起肉呼呼的小短手来,就是一声不吭。
少年心头生疑,他见过其他的五岁稚童,莫不是活泼天真,就是顽劣好动,可也没谁像姜阮这般,时不时语出惊人,不像孩子,竟像是个——
宿慧之人!
少年想到此,眸光微闪,他蹲下身,口吻柔和的问:“酥酥是个好姑娘,告诉我,刚才那坏话是谁教你的?”
姜酥酥瞥了他一眼又飞快低下头,她动了动粉嫩的小嘴,居然拿头撞他一下,拔腿就往外跑。
息扶黎不妨,险些被撞倒,他跳起来怒吼道:“姜酥酥,你给我站住!”
小姑娘小短腿翻动的飞快,在这句话之后,不仅没停下,反而跑的更快了。
伏虎洗去一手药膏进来,差点没和炮弹一样的小姑娘撞上。
他险险止步,姜阮从他面前飞奔蹦出去,带起一股子劲风,蹿进园子里,片刻就不见人影。
伏虎绷着脸,不动声色收回目光:“世子,隔壁姜家长房大公子姜玉珏持拜帖上门求见。”
少年气的额头青筋直迸,小兔崽子分明就是做贼心虚,心里有鬼着呢!
他早晚给她揪出来!
少年暗自恨恨的如此作想,转瞬缓和了情绪,他冷起一张脸,卓然威仪的道:“将人领到澜沧阁花厅。”
北苑的澜沧阁,是息扶黎处理庶务的院落,他虽不曾及冠,但麾下自有一波心腹,平素大都在阁中议事,端王并不插手其中。
澜沧花厅,红木镂空雕芙蕖连叶的门牖后,青铜缠金蟾蜍模样的香炉中香烟袅袅。
那清雅香味从蟾蜍大张的长舌里蔓延出来,渺渺之间,平添几分不真切。
面容俊逸如竹的青衫少年身姿挺拔,半垂眼眸,但见他漫不经心地端起斗彩莲花茶盏轻呷一口,感受到芬芳茗香在舌尖绽开,拢着的眉目稍微舒缓。
明前龙井,应当是贡品。
若不是今日有事上门,他定然会同端王世子好生结交一番。
站在他身后的十岁小少年踮起脚尖,不断往门口望去。
半刻钟后,姜玉珏用完一盏茶的功夫,小少年终于忍不住道:“大哥,这端王世子晾着咱们到底是什么意思?酥酥真的在王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