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景喻脸上显出慌张之色,急声唤:“阿娘?”
娜木英脚步顿住,并未回头。
李景喻唇角蠕动了下,半晌道:“阿娘,再陪儿子用顿饭吧。”
他话音里满是哀求期盼之意。
顾蒹葭循声看向李景喻,他面上带着明显的失落之色,与以往面上淡然,难教旁人窥见分毫神色皆不同,更似是无奈。
就当她想要与李景喻一并挽留娜木英时,许久不曾开口的李靖舒说话了。
“阿芙,你就留下陪润之和新妇用顿膳,待会儿你若想回去,我去送你。”
李靖舒说罢,站起身来,竟将方才她放置在桌案上预备敬给娜木英的茶给喝了。
顾蒹葭更惊疑了。
方才李靖舒未接自己的茶盏,虽他嘴上不说,可举止却是并未承认她这个儿媳,而今他见娜木英喝了自己敬给他的茶,并说要走时,他却毫不犹豫的喝了那盏自己事先备给娜木英的茶盏,这等同于,间接承认了她是他的儿媳。
又见他神色竟十分拘谨,双眼不时看向娜木英。
顾蒹葭心中疑团越滚越大,越发好奇,抬眸看向娜木英。
娜木英背对着李靖舒,身子似是僵住了般,纹丝不动。
李靖舒似是见娜木英未回答他话,脸上微弱的希翼之色渐消,浮上失落,又道:“我还有事,就不陪你们用膳了。”
此次,他说完,再未停留,径直越过娜木英出了房门。
李靖舒走后,娜木英再未说回尼姑庵,留下来陪顾蒹葭和李景喻用膳。
可顾蒹葭察觉,整顿午膳,娜木英的两道目光都黏在李景喻身上,眸光甚是柔和。可一旦她无意提到李靖舒时,娜木英的眸底便闪出厌恶之色。
故,她也不敢再提李靖舒。
这顿午膳,也吃的极其压抑,待膳毕,娜木英婉拒他们两人相送,自个在府兵的护送下回了近郊祁王专门为她修建的尼姑庵,而李景喻也称有要事,要晚些回来,便出了门。
顾蒹葭一人窝在府中无事,被周伯带着逛了一圈祁王府,熟识府中院落景致。
待到了晚间,她用完晚膳,还未见李景喻回来,便先去了浴房,刚脱了衣衫,将整个身子沉入浴桶里,便听到巧儿在房门外高唤:“郡王,公主在浴房,还未出来,您先等一等。”
顾蒹葭今日做妇人打扮,将一头鸦黑青丝挽成高髻,瓷白的面上略施粉黛,插了一枚红翡滴珠凤头金步摇,着累珠叠纱粉霞茜裙,只在裸露的手腕处带了一根极细的金链子,将纤细的手腕衬得越发莹白如玉。
整个人看起来既娇艳,又不失庄重,更是叫人移不开眼去。
李景喻抬高视线,将两道目光落在丫鬟放置在桌案上的早膳上,柔声道:“阿葭,快吃吧。”
顾蒹葭看了眼门外,天色尚早,就坐下来吃早膳,可她昨夜未睡好,精神困顿,实难吃上几口,就匆匆起身:“表哥,我好了。”
李景喻似是用过早膳,从始至终未动竹箸,见她起身,才颔首,率先出了青庐。
因青庐设在院中,待第二日新婚夫妇起身后,便要拆了挪走,故,顾蒹葭和李景喻出去时,青庐外已围满了人,见两人出来,忙躬身叫道:“公主,郎君。”
顾蒹葭被封为公主,虽非嘉宁帝亲生公主,可尊号却比郡王高了一些,这些人都是府中的老人了,还如旧俗唤李景喻郎君,为了显示诚意,按照礼制唤新妇为公主。
谁孰尊孰熟,在下人的称呼中,便见高下与疏离。
顾蒹葭命巧儿给每人打赏丰厚的喜钱,才朝为首的那个看似管事的老伯说:“蒹葭已嫁给你们家郡王,今后便是李家妇,平日里这些虚礼就免了,今后叫我小娘子便可。”
她此话一出,众下人一脸惶恐,忙推脱称礼制不可废,他们这些下人身份卑贱,岂能乱了祁王府规矩?
顾蒹葭无奈,正欲再行劝说,就听站在她身侧的李景喻开口了。
“周伯,就按阿葭说的办。”
周伯在这府中资质最老,又是打李景喻幼年时,便管辖偌大的祁王府,对人得体恭让,在府中颇受主子喜爱,平日里跟李景喻又十分亲厚。
此时听李景喻这般说了,又见新妇精淑端庄,毫无娇纵拿捏架子,起先来时唯恐自己做的不周,唐突了新妇的心思一扫而空,弯了眉眼道:“那郎君和小娘子这边请,李相公在前堂等着呢。”
顾蒹葭温声道:“多谢周伯。”说罢,便跟着李景喻朝前堂走去。
待两人走远了,周伯听到身后众下人中起了窃窃私语声,俱是夸赞新妇貌美,德行有佳,配得上他们府上小郡王等云云,言语中毫不掩饰对新妇的夸赞,心生愉悦,等听得好一会儿,寒着脸朝众人大叱一声:“小兔崽子们,府中不许嚼人是非,还不赶紧干活?”
众下人被周伯一叱,忙缩回脑袋,各自干活去了。
周伯又望了眼已转出垂花门的新妇,欣慰一笑,便指挥着下人搬抬青庐中物什去了。
李景喻生的高大,又平日习武,走起路来,脚下生风,顾蒹葭需一路小跑追赶才能跟的上他。
路上时,他似是察觉到自己走的吃力,似是有意无意的放缓脚步,待两人快走到前堂时,顾蒹葭已能与他并肩而行了。
待站在前堂门口,他似是迟疑了下,朝她道:“进去后,你好好待着不要多说话,知否?”
顾蒹葭被他这这句话惊住,正要点头,忽察觉不对,忙摇了摇头,想要再问,就见他已率先推门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