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景喻少年成名,此后战功赫赫。现今,尚未娶妻,不知何时起,洛阳士族间私下暗流出一条趣闻,趣闻称李景喻多年镇守边陲,与将士们厮混一处,颇爱男色。而李景喻对此,也未反驳,久而久之,就连太后也对此事,信以为真,此时,再听最疼爱的孙子去求娶姑娘,心中自是欢喜。
她面朝李景喻,轻拍他的手背,说道:“润之,可心仪谁家姑娘,皇祖母为你做主。”
李景喻却是目露难色,连声推脱:“不成,若姑娘不愿,岂非润之所愿?”
太后神色一凛,心生不悦。
李景喻父亲乃是自己亲生,多年镇守幽州未归,方才润之一番肺腑之言,激起了她对儿子的无限想念,如今儿子膝下只得一子李景喻,她岂会让孙子因好男色,而断了儿子香火?
忆及此,太后神色冷凝,寒了声:“润之,尽管道来是何家姑娘,皇祖母为你做主,娶了便是。”
太后满含威严的声音,霎时响彻半个大殿,引起周遭众朝臣面面相觑,举首望来。
坐在龙案后的嘉宁帝也循声望向这边。
李景喻面露尬色,环顾群臣神色,快步离席,转身,跪于皇祖母跟前,语含恳切道:
“润之,对顾氏女儿蒹葭,期艾已久,此生非卿不娶,望皇祖母成全。”
随着李景喻这道掷地有声的声音落下。
大殿里霎时寂静,群臣瞠目结舌,大殿中央,只余一群舞姬大袖翩翩飞舞,丝竹弦乐之声突兀响着。
太后怔住。
嘉宁帝眸含威严,望着殿下跪着的李景喻,神色冷凝。
几近刹那光景,全祥云殿所有人,今晚再一次将目光投向李景喻身上。
祥云殿内的文武朝臣,皆目露恍悟,又夹杂了几分敬畏之色,就连成司徒也暗暗吃了一惊。
自古藩王若无皇帝诏令不得私自入京,李景喻父亲李靖舒多年镇守幽州,拥兵自重,被嘉宁帝猜忌恐有移鼎之举,已有多年未进京面圣。
而他的儿子李景喻,此番却消无声息的入了洛阳,在这大殿之上,公然向太后贺寿,此举,岂非藐视皇权?
坐在龙案后的嘉宁帝迷离双目陡变凌厉,逼视跪在太后身前的李景喻身上。
太后已将他扶起,亲自引坐在近旁小几上,笑问他家中近况,拳拳爱护之心,溢于言表。
李景喻恭敬回话,言语间无一丝不妥。
殿中众朝臣皆将这一幕尽收眼底,不由暗暗揣测,李景喻此番进京当真是为了给太后贺寿?众人相互对望,交头接耳,渐渐的,大殿之上,起了一阵嗡鸣议论声。
殿中,先前起舞的舞姬已退了下去,这议论之声突兀响起,空中似有根紧绷的弦,紧紧绷起。
忽的,在这片议论声中,太子倏然起身,遥望李景喻,举杯,唇角掀起一丝讥笑:
“今日皇祖母寿辰,润之侍孝,能来庆贺,本宫和父皇不甚欣喜,不过,自古无规矩不成方圆,润之,此次未受诏入京,恐有不妥罢。”
李孝敬话音方落,大殿之上,一片附和之声。
太后轻蹙眉心,极不赞成的看了太子一眼,复看向坐在自己近侧的李景喻。
李景喻面色不动,抬眸,对上太子射来的两道暗讽目光,幽幽起身,环顾众大臣,最后将目光定在高居龙案后的嘉宁帝身上,遥遥一拜,语含恭敬道:
“家父多年未见皇祖母,又不能侍孝在畔,每每想起,黯然泪下,忧思成疾,此次,恰逢皇祖母大寿,我父镇守边关,不能回京贺寿,心中抱憾,润之,不愿父亲一片孝心无处倾诉,便斗胆瞒着父亲,赶来替皇祖母祝寿,待皇祖母寿辰一过,便即可赶返幽州,若润之,有冲撞了皇叔之处,望皇叔看在润之,一片孝心份上,宽恕润之鲁莽之罪。”
殿上众大臣闻言,无一不生出恻隐之心,望着李景喻的眼神里,多了几分赞许,更觉此子心思深沉。
全大魏无人不知,太后最重仁孝,而今,李景喻此番言论,字字以“孝道”当首,若嘉宁帝治他私自回京之罪,岂非惹怒太后,显得不够仁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