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快点走,有艘船开过来了。”
甲板上慌慌张张的奔过来一人,朝虬髯壮汉惊呼一声。
虬髯壮汉咒骂一句:“他娘的,我们快走。”
他说着话,一把将她抗在肩头,大步流星的朝停泊在客船旁的小船去。
顾蒹葭脑袋朝下,心中早已百转千回,若她被掳去,定会清白不保
她咬了咬牙,趁着虬髯壮汉不备,拔下头上发簪,朝虬髯壮汉脖颈狠狠插去。
虬髯壮汉发出“嗷”的一声惨叫,将她重重甩在地上。
这一切只发生在瞬息,顾蒹葭身子甫一落地,就势一滚,倚在廊柱上,将发簪尖头朝向余下众人,厉喝:“都别过来。”
那虬髯壮汉拼命捂着脖子上井喷的伤口,他怒目圆睁的转过头,对上她的目光眼神阴狠毒辣。
他当即嘶吼着抽出近旁尸体上的长剑,朝她砍来。
染血的剑逼近眼前,顾蒹葭吓得猛地一闭眼。
忽的,一声破空之音落在她耳畔,一股温热的东西霎时喷洒在她脸上。
须臾,她听到有人嘶声力竭的高呼:“老大。”
顾蒹葭慌忙张开眼,就见虬髯壮汉不可置信的望着透胸而出的长剑,身躯轰然倒地。
接着,有一队穿戴铠甲的士兵从船对面登上甲板,与余下水匪缠斗在了一起。
顾蒹葭执簪子的双手剧烈颤抖,此刻,从内心深处涌出一股强烈的惧意,她从未杀过人
她全身发软的跌坐在地上,双手紧紧捂着脸颊,才不至于让自己痛哭出声。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须臾,有什么柔软的东西轻轻抚摸在她发顶。
顾蒹葭惊愕的抬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名年轻男子。
他穿着染血的盔甲,朗眉星眸,脸颊白皙,下颌线条清隽而劲瘦,双目炯炯有神,整个人看起来儒雅又英俊。
他蹲下来与她对视片刻,唇角微掀,目光灼灼的盯着她,轻唤:“阿葭。”
顾蒹葭望着他,面色怔忪,却不知为何,脑中突然想起梦中那张血肉模糊的脸,她忍着脑中刺痛,回想此人是否曾见过,犹疑的问:“你是”最后两个字险些要脱口而出,脑中却骤然传来一阵刺痛。
顾蒹葭只觉眼前骤然一黑,随即,失去了知觉。
夜里,汾水之上的画舫逐月而行。
住在船舱客房的李嬷嬷,睡到半夜,突然被一阵细微的声音惊醒。
正是夜半亥时,客房内除却破浪逐水声,这声音反倒细不可闻,可登时将李嬷嬷的睡意驱散。
李嬷嬷急忙翻身下榻,撩开帷帐,凑着窗外月色,细细端详睡在床榻上的女子,她额头布满冷汗,双目紧闭,眼眶下微微塌陷,嘴里发出梦呓之声,似是被什么可怕的梦魇住了。
李嬷嬷轻声唤那名女子:“姑娘,醒醒?”
那名女子眼皮急速抖动数下,双眼猛地一睁,醒了。
李嬷嬷松了口气,转过身去,点亮了烛火,复又凑近床榻,将惊魂失魄的女子搂入怀里,低声哄慰:“姑娘,又做噩梦了?”
顾蒹葭睁大惊恐的双眼,紧抓着李嬷嬷衣襟,面色惨白的点头。
李嬷嬷将她搂的更紧些,望着她瘦得削尖的下巴,语带哽咽道:“姑娘,这回从并州赶往洛阳,路上舟车劳顿,可受大罪了。”
顾蒹葭闻言,举目四望,才弄明白身在何处,待缓过神,才低声回道:“蒹葭,能了了祖母的遗愿,受这点苦楚不打紧的。”
顾蒹葭的祖母顾曼春为耳顺之年,得了痴症,几个月前突染风寒卧床不起,偶尔意识清醒时,嘴里念叨着思念祖父,盼她大归(死)时,能安葬在并州,并在当天夜里逝去。
顾蒹葭的祖父原为并州人,英年早逝,并葬与并州,其后,祖母跟着升了官职的父亲离开并州,定居洛阳,而今这个强硬了半辈子的老人,弥留之际,惟一的心愿,便是重回故土与祖父合陵。
恰时,毗邻大魏的柔然国年轻首领阿史那即位,对大魏北境虎视眈眈,朝中局势微妙,顾建柏任职中书令,在大魏紧要关头上,政务不能松懈半分,无奈之下,只得亲派一队府兵,护送独女顾蒹葭扶灵回乡,安葬顾曼春。
待顾蒹葭安葬祖母后,归洛阳途中,船行陆家港起,她便晕船不适,受了不少苦楚。十日下来,竟生生瘦了一大圈,这几日,竟时常梦魇。
李嬷嬷轻拍顾蒹葭的后背,低声道:“夜里起了风,船行的慢了些,姑娘,你再睡会吧。”
顾蒹葭瞳孔里的惧意还未散去,紧抓着李嬷嬷的手,闷声道:“嬷嬷,你陪我睡会儿。”
李嬷嬷是顾蒹葭的乳娘,听了这话,自是应承下来,亲自熄灭了烛火,躺在她身边睡了下来。
屋内顿时陷入黑暗。
顾蒹葭却是睡意全无,脑中一直回荡着那个噩梦。
起初的梦境,大多是断断续续的,后来,她竟身穿凤冠霞帔坐在喜房内,头上盖着红盖头,眼前一片昏红,只能听到周围仆妇连声恭贺新婚等贺词。
接着,她头上盖头被挑开,猝然映入眼帘的是地上大片大片鲜血,就连帷幔亦染满了血,滴滴答答,朝下滴着血。
她惊惧的尖叫,跌跌撞撞的朝门外跑,忽的,脚腕被人拽住,她猝不及防的摔倒在地,听到身后传来一声细微的轻唤:“阿葭。”
她仓惶转头,眼前却是一张血肉模糊的脸
她惊惧之下,却觉那张脸异常熟悉,可却想不起是谁,每当她绞尽脑汁,想要看清那名男子时,脑中便如同扎入尖针般疼痛难忍。
睡在一旁的李嬷嬷察觉到她辗转难眠,低声问道:“姑娘,可是头又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