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他道:“你因何事惹了安逸郡主哭成这样?”
按了按眉,这个郡主哭起来着实有些恼人,差点要把他的声音给盖过去了。若传出去,怕是要丢尽脸了。
傅然冷哼一声,“不知。”
这女人自己不要脸,倒成他惹事了?
心中自然是不服的,只是不敢顶嘴傅恒罢了。
傅恒觉得头大,借着宁姚哭声微顿的间隙,又道:“不管是为何,你把人惹哭的,你便让她停下来。”
“没办法。”傅然面上冷硬,心里叫苦不迭。
那样的事情,他不知要如何向傅恒说明才好。说她要他打她的话,他是怎么也说不出口啊。说出来,怕也是没人会信的吧。
傅恒瞪了眼,“不从便依军法处置!”
傅然心下叹息一声,不要脸的女人害人不浅。在傅恒面前跪下来,“大将军请罚吧。”
傅恒懵了,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让自家乖外孙宁愿请罚也不去和宁姚说上一句半句劝慰的话?
既是如此,一咬牙,便叫人拿鞭子来。
傅芷安急了,赶紧摇宁姚的胳膊,“你快别哭了!再哭下去,哥哥都要被你害死了!”
宁姚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第一鞭子便已经落到了傅然的背上。
只一下,他后背的衣服上便裂开了一道口子。
傅芷安吓住了,是她把人带回来的啊……
忙过去拦住鞭子,“祖父!要罚便罚我吧,是我把人带回来的,是我的错!”
傅然一把推开她,“假好心!”
他今天是连带着傅芷安也恼了,真要这么好心,先前他在外面手足无措的时候,怎么不来把人拦住,非得让事情闹到这种地步?
而后又对身后的人道:“继续。”就算被打得皮开肉绽,他也不要去哄那个不要脸的女人。
傅芷安被推倒退了几步,白了脸,她哥哥从没有这样对她过,这是真的生气了。
傅恒扬了扬眉,看向傅芷安,原来这事还有孙女的缘故。
眼看着又有两鞭子落到傅然的身上,傅芷安跑过去抢了鞭子,一下子抽在宁姚身边的小桌上,“哭哭哭,你就知道哭!哥哥受了罚,你就等着一辈子不被原谅吧!我也不原谅你!”
宁姚被吓得止了哭,这会才反应过来面前发生了什么。
看到傅然背上裂开的几道血痕,心头猛地跳了一下,直道不好。
绞了绞帕子,站起来道:“不……别打他,来打我……”
傅恒的眉心跳了跳了,一双眼睛精光闪闪。这事情不简单啊……
傅然理都不想理她,不仅是个最不要脸的女人,还是个神经病!
哪有自己求着来挨打的。
他忘了,自己刚才也是在求着挨打呢。
傅芷安松了一口气,站到宁姚身边道:“祖父,这事情,我也有错……”
傅然冷哼一声,并不领情。
傅芷安咬了咬唇,知道自己得罪哥哥了,不过,此时也不好再说些别的什么,便催着宁姚将事情都说出来。
听完原委的傅然和傅恒眉心都跳了跳,谁都觉得意外。
傅然心中叫苦,宁泽和惠袅袅的婚事,哪里是他能左右的?!
不过,不由得多看了宁姚一眼,这个女人虽然不要脸,却是为了自家哥哥,还是有些可取之处的。其实,她此时的模样才让人觉得可怜,先前哭泣的模样,只让人觉得可怕。
得了许可,便不再停留,也没有再看正厅里的两个女子,抬腿回了自己的院子。
他不知道这件事情后来是怎样才了结的,也没有去打听过。傅芷安担心他想起生气的事情,也有意地避而不提。
傅然并不在意,眼下最重要的事情,便是让他的宝贝妹妹离开惠府那样的可怕又无情的地方。
他还要准备对付自己生父的事情。
不过,在沈府外遇到了几次宁姚。
傅然心想,她果然是最不要脸的女人。
接下来的时间让他无暇去想其它。惠逸竟然要欺负他的妹妹到那般地步。
一面假装着对亡妻的深情款款,一面家室有妾,外有外室,还要纵容着妾室杀嫡女……
他虽在惠袅袅面前说得轻松自信,心中却是各种忐忑。
傅恒和傅严岳也曾提醒他,圣意最是难测,若是他有意要偏袒,必是不能达到你想要的结果的。
接回妹妹,一直到面圣,他一直都处于神色紧绷的状态。
一闭眼,便是那熊熊大火,北境的漫天风尘。
他和大将军府的所有的人,原本都可以在京城里安稳地生活……
如果一直在京城里,她的温柔慈爱的外祖母不会因着水土不服而早逝。
他的妹妹,也不会无孤苦无依,在后宅之中被人欺负十几年。
他细细地回想着刚进军营的时候自己的软弱和无能。
他哭着喊疼,外祖父将他抱在怀里仔细地上药之后,便将他丢给了外祖母。
傅恒是个手脚粗大人,下手很重,但他却觉得,已经是对方用最轻的手法在给他上药了。
明明上药的时候更疼,他却一声也没有再喊出来。
后来外祖母抱着他哄他入睡养伤,他哽着问外祖母,为什么一定要他进军营,他想读书。
事实上,傅恒等人从来不阻止他读书。相反,外祖母一有时间便会教他,可外祖母的身体不太好,后来又在北境请了先生来教他。
他读书的时候学起来很快,几乎是过目不忘,可就是这样,也没能避免进军营。
听外祖母细细地解释,他才知道,虽然他们在北境是最大的,最是被贬去的北境,就算他读书,也没有资格考科举,只有上战场这一条路子,立了天大的军功,才有机会被皇帝召回。北境不是完全不好,至少他们一家人在那里待得自在,可他们必须回去!
也是这个时候,他才第一次知道,他还有个双生的妹妹。
等到伤好得差不多了的时候,外祖父再一次将他带进军营,意外地发现,比他小一岁的妹妹傅芷安穿着男孩子的衣服,在军营里混得如鱼得水。
他感觉自己的自尊心受到了伤害,带来这伤害的是他自己。
见傅恒夸赞傅芷安,他越发地觉得自己软弱无能,连妹妹都不如……
自那以后,他便日日咬着牙淬炼自己的筋骨。北境的风沙割在他白嫩的皮肤上,一道道的伤口新生又愈合。
他没有告诉任何人,他回到京城还有一个目的……
他想亲口问问他的父亲,为什么不要他?
为什么在两个孩子中选择的时候,要留下妹妹而不是他?
如果当初留在京城的是他,他是不是就可以不用习武,而是读书考状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