喷洒在掌心的温热气息,顺着手臂往心里涌,让宁泽觉得心里酥麻麻的,有如被猫爪子轻轻挠了一下一般,又有如被厚而软的肉垫子狠狠地击了一下微微荡漾的湖面,击出无数被吓得发颤的晶莹向空中发散,寻不着落处之后,又回到波涛汹涌之中,藏于湖底,感受着从湖面传来的不平静。
可想到小野猫炸毛的模样,他还是按捺住了心里的激荡。
忽地放开捂在她唇上的手,抚着她后脑将她按入怀中,“别闹了,乖。”不是要和他保持距离吗?不过一会工夫,便又忘记了伪装,真不知道要怎么说她才好。说她……嗯……竟然舍不得说她……若是换个地方,便由着她闹,由着她将性情里最真的一面在他面前展露。
他亦可以借机得些好处。
他自认不是柳下惠,也算不得什么真正的正人君子,想要得到什么,从来不会远离手段二字,只是他的手段比较迂回曲折,终是让人心甘情愿。
可再由着她闹下去,绷断了他脑中的那根弦……
他的语气里带着哀怨,还有恳求。让惠袅袅心头一怔,好似她成了一个欺负良家妇男的恶霸一般。
抬起脸看他,那满脸的委屈无奈和眼中的压抑及隐忍,不正好似他被人欺负了苦涩不能言吗?
惠袅袅无语地撇嘴争辩:“……我没有闹!”只是在找厉厉!
可为什么此时此刻,总觉得自己是真的在闹一般,觉得自己当真做了极度可恶的事情。听着他的杂乱无章的心跳声,反应了一会,莫名觉得有些恶趣味。胡乱的举止竟让她由被撩拨的处境变成了撩拨人的姿态,想想还是蛮有成就感的。到底还是动也没动了。甚至忘了方才说要和他保持距离的话。
“把荷包还给我……”她的脸埋在他的胸口,细细地听着里面强弱不一杂乱无章的心跳声,一面悄悄数着心跳的次数,一面没忘了寻他索要厉厉。
语气强硬不起来了,软软的,柔柔的,带着撒娇讨好的意味。
他的下巴埋在她的发间,特有的香熏气息盖住了她身上淡淡的香露气息,夹杂着她发间的皂角香。
唇角扬着,“那是你送我的东西,哪里有要回去的道理?”
语气是宠溺且无奈的。
惠袅袅瞬间就觉得他真是受尽了委屈的那个,气短了起来,“你把这个还给我,我另外给你绣个……”
“这个,有什么特别的?”
特别!当然特别!
她抬起头来看向宁泽。话却堵在了喉咙里。
再特别,她也是不能说的。
宁泽看她纠结的神色,心中不快,就算知道那东西和他关系不浅,也坚定地不想让其待在自己的小野猫身边了,“既是一定要换,你便绣个一模一样的来换。”
顿了一顿,他又补充道:“一定要你亲自绣的,不能是别人。”
惠袅袅惊讶地微张着嘴,没想到他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见她答应下来,宁泽的眼中闪过一丝得逞。连绣个“之”字都能绣成地龙的,哪里能绣出这么精致的锦鲤来?
惠袅袅此时倒明白了,宁泽会由着她在他的怀里乱摸,那荷包必然是没有放在他怀里的,那是哪里呢?
讪讪地将一双手从他的衣襟里往外抽,觉得自己把人家整整齐齐的衣服弄得这么乱似乎太过火了,便又抿着唇伸手去给他整理衣襟。
宁泽俊眉扬起,越发开怀了。
却听得两声惊呼。
惠袅袅惊得慌忙收回了手,连退了两个半步,退出了宁泽双臂环成的圈的范围,看向表情各异的两人,“是该我们过去了吗?”
春兰偷偷笑着。芸姑故作镇定,深吸一口气道:“阿笙来叫我们了。”
阿笙是谁,惠袅袅还不知道,但她明白这是要她过去的意思了。
点了点头,便向前走去。手腕被拉住,她回头看了一眼正傻傻笑着的人,听得他说,“这回,是你毁了我名节,可不能不负责任!”
惠袅袅:“……???”
一脚踩在宁泽的靴子上,又转了一转,而后快步离去。
宁泽哑然失笑。
小野猫脚上的力道并不大,可他还是放开了她,衣襟上还留着被小野猫毁了“名节”的证据,不想整理,便不便出去见人了,索性坐在惠袅袅先前坐着的地方,往外看去。
惠袅袅走出偏殿的时候,忽地顿了一下步子,想起宁泽来之前,她是忧伤难过的,他来了之后,自己光顾着和他闹去了,竟没有半点难过的心情。
不禁回头看了一眼,连通正殿的窗口射进光来,影影绰绰的,她看不清楚他的身影,却不自觉地想到了他纵着她闹的忍耐模样,扬起了唇角。随后又想到两人即将结束的关系,唇角又往下沉了沉,收回视线,快步向正殿走去。
行至廊下,抬首看了看那片天,层层叠叠的浓墨铺洒在稍淡一些的墨色幕布上,有种压人心扉的窒闷。是要下第三场雪了吗?这个冬日里的雪,可真多啊。由最终的欢喜到现在的嫌弃,不过只消三场雪。到底还是更喜欢晴朗明媚的天气的。
芸姑微不可见地叹息了一声,目光从傅笙面上扫过,仿若看的是一个寻常的传信人一般,朝他微微颔首,便与春兰一起随着惠袅袅进了正殿。
傅笙原本想说的话,便停在了喉口,跟在她们身后走了进去,立到傅恒身边,心里闷闷的。
惠袅袅先前都与宁泽闹去了,并不知道正殿里发生了什么。此时一面向前走着,一面便打量着殿中的情况。
殿里分外安静,明明是几十人的宴会,却能听到不经意间指间碰杯的声音。
从她们进殿开始,殿中的人都将视线投在她们三人的身上。
这般的瞩目下,她忽就担心起她的衣着来。
刚才胡乱间,也不知乱了没有,低头垂眉,悄悄地打量着自己的衣裙,见只是有些微的褶皱,悄悄地松了一口气。而她的模样,在旁人看来,也只是低眉垂目的恭谨,并没有惹得人注意,只有那窗后的一眼,靠着窗笑得肆意而荡漾。
惠袅袅不知那一墙之隔的情况,向前看去,见一身囚服的苏氏不知什么时候被带了过来,此时正跪在那里,惊讶地回头来看她,那目光有如见了鬼一般,嗫着唇说着“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