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点也不客气地将皇后也牵扯了进来,提前堵了皇后为惠逸说话的口,并暗指苏氏放火的事情一定不能轻放。引得皇后瞪大了眼。
他仿若未觉,只继续道:“就在方才,明知昨日之事的惠大人,面含春色地向臣提出前往惠府尽孝,实在让人心寒!妹妹跟随他近十六年,他尚且能如此凉薄地待之,他如何还配提‘孝’之一字?生我者,我母,养我者,母家舅父及外祖父,要尽孝,也该是向他们尽孝,与惠姓之人有何瓜葛?”
微微一顿,他又道:“自古将士战死沙场,可以以鸡代郎,娶妻为之侍奉寡母,臣今日便效仿之,遵母遗愿,代母和离!请皇上皇后为臣兄妹及亡故的母亲主持公道!”
周围惊讶的哗然之声,在傅然句句肺腑的陈情中渐渐消失,英武殿内沉默异常。
惠府后宅之事,这些年他们并没有少听说,可他们也只是当成是笑谈,偶尔唏嘘嗟叹。时至今日,听得傅然一番没有一个华丽辞藻的陈述,倒觉得被触动了心弦,悲凉了起来。
沈笑被傅然的话给怔住。既想拍手为之叫好,又因为傅灵瑶之事而悲伤难抑。
宁泽亦没有想到,傅家会做出“代母和离”这样的决定,但无疑,这对傅然和惠袅袅来说,都是极好的。悄悄地看向惠袅袅的方向,不知听到傅然接连的陈述,那只小野猫会不会又如前些年被人指着鼻子斥责时那样,缩成一团如兔子一般瑟瑟发抖……神色微微顿了一下,悄然往身后退去。
宁王夫妇和宁姚皆是震惊。
宁王妃垂着眸,突然间也生出了和离的想法。
当初,她和宁姚也是差点被宁王的妾室害死的。虽然,这些年他没有再纳妾室,谁又能保证他不会再纳?若是宁泽一时不察,她被人害了也只是让亲者痛仇者快的事,倒不如从此离了那府,去过那逍遥快活的日子。
种子入土,恰遇温床,立时破土而出,快速生长。
宁王尚不知宁王妃生出了这种可怕的想法,只听得傅然的话觉得极为荒谬,开口道:“子代母和离,如何使得?简直荒谬至极!”
傅然还未接话,宁王妃倒是冷笑了起来,“如何使不得,我倒是觉得如此甚好。”
她站起身来,朝皇帝和皇后福身一礼,“臣妾与女儿亦曾遭府中妾室毒害,险些丧命,深知个中苦楚,请圣上恩准此子所求。臣妾亦求圣上与皇后娘娘准臣妾与夫和离。也免得他日身亡,子代母和离引人责难我儿!”
宁王震惊地看向宁王妃,“你这又是何必?”
宁王妃苦笑,“仅凭你刚才的那几句话,我便知,你与左相大人不过一丘之貉,表面深情。请王爷放妾一条生路。”
宁泽刚欲退出正殿,便听到自己父母的对话,顿住步子,抬手按了按眉心,转身重新向殿外行去。
宁姚呆住,缓了一会,才僵硬地转头看向宁王妃,“母妃,你说的是真的?”
看到宁王妃看着她的慈爱而又抱歉的神色,宁姚懂了。也还记得这里是帝后面前,死咬着唇,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掉。
英俊的少年郎直着腰,绷着的脸让他的脸部线条显得分明,正色对皇帝道:“惠府苏氏十余年前暗害臣母子三人,以致臣母早亡。十余年来于后宅苛待臣之胞妹,两个多月前,其女谋害臣之胞妹,未遂,昨日夜里便火烧瑾灵院,今日,瑾灵院已经化为灰烬……”
他说第一句的时候,便听到耳边传来筷子落地的声音,音落之后,便听得沈笑声音微颤,“你说的是真的?你母亲早亡之事?是被那苏氏所害?”不是因为产后虚症?
傅然抿了一下唇,而后道:“有人为证。”
魏赫觉得无趣,“瑾灵院是个什么鸟地方,也拿来到圣上面前说?”不过,见承恩侯对他虎着脸的模样,声音细细的,似嗫嚅。而后索性理了不理,趴到桌案上打起了盹。
宁泽眉目微敛。
这件事,他总觉得有些古怪。若是苏氏能将傅灵瑶暗害,为何不将他母子三人都害了去?可黄桃所言,也不是信口胡言,到底是哪里有问题呢?
他百思不得其解。
当然,他怎么也没有想到,黄桃当时受到惊吓,没有把话听完便跑了。
傅然的一句“有人为证”,让沈笑怒容满面,“左相大人的情深意重原是如此!纵妾杀妻……纵妾杀妻!”
宁泽悄然走到沈笑身边坐下,一手按在他的肩头,“沈大人莫急,先听傅然把话说完,看他如今有何诉求。”
宁泽的沉着冷静,让宁姚惊讶,惠袅袅都死了,他怎么还和个无事人似的?
宁王夫妇却是越发地相信宁泽是不喜那桩亲事的了。
沈笑看向宁泽,在他的注视下,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今日他们简单的商量过,必是要助惠袅袅离开惠府的,至于那苏氏,他也必不会轻判!
那边,傅然已然将惠袅袅这十几年在惠府的生活情况一一阐明,“圣上,臣请代母与惠逸和离,儿女随母,判苏氏死罪!”
皇帝默然,满殿哗然。
宁泽无声地扬唇笑了。原来是要如此。
皇后在傅然开口之后,便一直沉着眼看着殿中众人,不置一词,听到此时,也只是沉着眉眼看着傅然,似乎想要将这个尚不到十六岁的少年看透。放在膝上的双手紧紧地抓着凤袍上的绣纹,过了好一会,才忽地松开,扬起了唇角。
此时再看惠逸,见得他正朝自己投过来问询的目光,微微颔首。
十六年多的深情,到这个时候,还可以演绎最后一回,将所有的罪责都推到苏氏的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