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氏看着她的眼睛都要放出光来,“瞧,这才是女儿家该有的姿态,芷安,你什么时候才能如你姐姐这般?”如娇似嗔的语气,一点也不难听出她对傅芷安的宠溺和无奈。
傅芷安朝她吐了吐舌,“娘,这里还有外人在呢,你也不给女儿留点面子?要不我们叫了表姐去偏厅里说?”
柳氏点头答应。
两女说话间,傅然已经走到了惠袅袅面前,“袅袅,我是傅然,你的哥哥。”
惠袅袅疑惑了看了他一眼,转眼看到惠逸震惊的神色时,便明白了什么,笑道:“若不是芸姑告诉我,我还不会知道自己有个哥哥。”
周围瞬间安静下来,这等于在告诉傅然,这十几年,惠家就没有人提起过他,所以,不要因为惠逸没有认出他或是问及他而难过。
好在傅然在先前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再听到这话,只是漠然地扯了扯唇。
傅严岳道:“你们几个都去偏厅去,把这里留给我和左相大人。”
这种情况下,已经没有再将傅然留在这里与父亲相认的必要了。
惠逸回过神来,问傅严岳,“刚才这个少年,他是谁?”
傅严岳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傅然,袅袅的双生哥哥。”
惠逸怒道:“我的儿子!为什么他姓傅?!”
傅严岳冷笑,无不嘲讽,“他姓傅快十六年了,你如今才知道?”
傅然四人正走到偏厅门口,听到这话,不由得顿住步子看了惠逸一眼。
知道真相的惠逸关心的不是傅然这十几年的事情,而是他为什么姓傅……
原本以为之前已经够伤人了,没想到还有更伤人的。
三女的目光落到傅然的身上。
柳氏担忧地唤了他一声他的字,“子痕。”
傅然回转目光,“舅母勿要担心,子痕懂得。”
但凡有真心,傅家不会把惠逸恨入骨髓。
但凡有一点挂念,不求他如傅家人对袅袅一般设法打听她的处境,可在傅严岳提到惠袅袅的时候,他也该问一问自己儿子这十几年的情况,是否有一同前来。
但凡有一点父子之情,在知晓傅然的身份之后,应该会是打量他过得好不好,姓氏之事,皆是后谈。
他与惠袅袅初见的时候,便是如此,两人相互打量了许久,都想从对方的外貌神色上看出这些年的经历。
收回目光,四人便进了偏厅。
傅芷安是知道傅然嘴上从不提及自己的父亲,心里却还是有那么一点期望和渴求的。要不然,今日他也不会挑了用最衬他的料子新做的衣裳,少了一些平日里武者惯用的装扮,带上了些许书生气。为此,她还笑话了他,“糙汉子就是糙汉子,就是穿上直衫,那也是糙汉子样子!”引得他瞪眼唬她。
傅然原本立在那里,身子紧绷,双手于身侧握拳青筋暴起,听到傅芷安的声音,心中有什么轰然倒塌,碎裂,归于尘土。仰头看天,片刻之后,轻轻笑了起来,水润润的眼睛看向傅芷安,空着的手在她肩上拍了拍,“糙汉子有你们,不难过。”
“我那是故意的,其实你一点也不糙。”
他的身形颀长,并不是傅严岳也傅恒那种魁梧型的,若不是他平日里穿的都是武服,说他是书生也不会有人怀疑。整个北境的兵营里,就他是最不像兵的人,如今却成了武将。
傅然笑了起来,眼中闪动着光芒。
自此之后,他对这个传说中的父亲彻底死了心。
同样是近十六年未见,同样是出生不久就分别。
舅舅一来,问的便是惠袅袅,他的父亲却只字未提他。
他的面容和惠逸是有几分相似的,那一双眼睛几乎与惠逸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可惠逸的目光从他身上扫过去,没有半点停顿的意思,也没有觉得诧异,更没有问及他。
心中对父亲仅仅抱有的那一点点微小的念想,在此时彻底消失。
转念一想,他在惠逸心中尚且这般微不足道,可十六来也只受这么一次,惠袅袅成天受着无娘可依,无爹疼爱的日子……与惠袅袅相比,他又是个幸运的。至少,他的舅舅舅父待他如亲父亲母,还有个亲自用心教导他的外公。
“我们跟上去吧,舅母娇弱,一会你要多护着她些。”
直到他们到了前厅,惠逸也不曾提及傅然一个字,让人给傅严岳夫妇看了座上了茶,却不曾理会傅然兄妹。
傅然与傅芷安并不计较这样的冷待,分立于傅严岳与柳氏身后,如男女侍从一般。
惠逸落座后,吩咐下人:“贵客来了,让苏姨娘来招呼贵客。”
傅严岳刚揭开茶碗盖,听到这话,便将碗盖丢了回去,发出清脆的不满声,“左相大人这是要逐客?”
惠逸自是听出了傅严岳一口一个左相大人时语气里的疏离与嘲讽,心中不快,面上不显,“宗南这是何意?”
“你让一个姨娘来招呼我们,不是逐客是什么?我是个粗人,受点委屈没什么,我家夫人可受不得这样的委屈。”原本,傅家人对苏氏并没有什么印象,但得知惠袅袅这些年的遭遇与苏氏脱不了干系之后,便已经将她列在了该算账的人的名单里。
惠逸总觉得傅严岳这话是在暗讽当年之事,却又觉得自己必然是多想了,傅家人哪里会有这样的心机,素来不是直来直去?就如一见面时说的那样?
正要解释,便被傅严岳拦了话,“除了袅袅,谁也不用叫了。整个惠府,我们想见的,也只有袅袅罢了。”
他瞟了一眼傅然,先前的复杂心情,到现在成了心疼。
惠逸拿余光去看柳氏,只见她低头垂眸,安静地坐在那里,如无风静立的柳条,让人想去拨弄一番。忽然间想到傅灵瑶,想到惠袅袅。
她们安静的时候,均是一个模样,一看便知是高门大宅里出来的女子。她们的美与苏氏的美不同,与他那个外室的美也不同。
不知不觉中,用余光看变成了直视。
傅严岳重重地咳了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