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门的小厮是在这几年才来的,并不知道傅严岳的与惠逸之间的事情,又眼高于顶,神色懈懒,不予理会。但看到天仙般的柳氏,眼睛都看直了,可一转眼,眼前出现的是三张露出凶神恶煞的神色的脸,中间那张脸上带着的肃杀气,似只拿目光便能要了他的命似的,立时吓得跌跌撞撞地往回里通报去了。
傅严岳冷哼一声,不等小厮回来,便揽着柳氏往里走。
傅芷安嫌弃地抚掌,“真是孬,不过瞪一眼,就把魂都给吓没了。”
语气里,隐隐有些得意。
傅然抿了抿唇,端从下人的举止里,便可以知道主人家的家风如何。若是在大将军府里,就是守门的小厮,腰杆子也是直的。你瞪我?!我给你瞪回去!当然,大将军府守门的小厮断不会对客人用这样失礼的目光打量,那也是要受处置的。
柳氏仰着脸问他,“我们就这么进去了,万一那惠逸不在怎么办?”
“夫人放心,帖子昨日就使人递了,他今日沐休,若是不在亦或是不见,必叫他好看。一会让他把袅袅叫来,你们娘俩与她去说话,惠逸就交给我与傅然。”想到当年被惠逸坑了一把,全家都去了北境,傅严岳就气不打一处来。
当初他们父子是冲动了些,回过头想明白一些事情,已经离开了京城。现在再回来,是和他算账的时候了。
至于傅然……他余光看了傅然一眼,都说血浓于水,若傅然要与惠逸相认,遵行父子孝道,他也不会阻止,是以,让傅然与他一同见惠逸。但只要一想到自己家养出来的宝贝疙瘩要成了别人家的儿子了,心里的滋味还是有些复杂。
傅恒也是想来的,可傅严岳与惠逸才是平辈,他若来了,平白给惠逸长了脸,叫不知情的人说出去,亦或被惠逸有心利用,反倒是大将军府来巴结左相府似的。于是,他只能在府里等消息。
可他又是个闲不住的,这会正斜戴着尖笠掩面,只露出花白的络腮胡子,提着两尾已经被冰冻了的鱼,不顾旁人异样的眼神,装成卖鱼的叔伯,躲在拐角处看着这门口的动静。见几人进去,伸长了脖子什么也看不到了……不满足地搓了搓手,瞪了一眼那些总是看自己的人,目光落到手中的两尾被冰冻的鱼上,咧嘴笑了起来。
不能从正门进,那就从鱼门进嘛!
转到惠府的后门处,等了一会,见有人往里面运菜了,便整了整衣裳,提着鱼大摇大摆地往里走。
被人拦住。
他大摇大摆地晃了晃手中的鱼,“雪天里河面冰层都还没化开就打来的鲜鱼,没见过吧?府里的贵人点着要吃的,耽搁了你担得起?”
拦他的也不过是个厨房里的小厮,并不负责采买,未去细思他话里的漏洞,只被最后一句话给唬住了,担心了一下。再看时,哪里还有刚才那魁梧大汉的身影?鱼呢?鱼也没见着,莫不是他眼花了?初雪还未化尽,河里的冰层也未化开,且眼看着这天,没有转暖的迹象,分明要下第二场雪了,哪里来的新鲜的鱼?一定是眼花了!
傅恒转到无人处,晃了晃提着的两尾鱼,语气委屈,“若是不是我的身形不如子痕飘逸,翻墙进来必会招护院的注意……要被人抓住,我这老脸就没地方放了。鱼兄弟,委屈你们了,这么冷的天还在在外面受累,都是被声名所累……一会就把你们交给芸姑,炖汤给我们袅袅喝。”
鱼兄弟:“……???”
傅恒笑着扶了扶腰带,循着记忆很快便找到了瑾灵院。
刚准备和芸姑打招呼,便发现了院中的不对。
一个女子正从耳房里将土往院子里运,另一个小心地将那些土盖在院子里原本的土上,又用脚踩结实了。
运土的女子他不认识,十几岁的小姑娘,想必就是宁泽派来照顾惠袅袅的丫头春兰。
外面这个踩土的,他倒是熟识的,她才几岁的时候,便被他买了给他的宝贝女儿做侍女,这一晃,三十多年过去了。
目光落到她的右手上,那里还有没有脱落的痂,面色沉了沉。
回京这几日,忙着述职之事,知道芸姑到过几次大将军府,却没见着人,托人问了得来的消息,总不如他亲眼看过来得清楚明白。只这一眼,便知她们这些年在惠府的生活是如意还是不如意了。
抬步朝芸姑走过去,见芸姑朝他看过来,一手摘下尖笠,弯了弯唇,“小阿芸,还认得老夫吗?”
芸姑感觉到有人靠近,警觉地抬头看过去。
只见那人身形高大魁梧,腰窄肩宽,走路沉稳,踏地有音,给人一种武夫之感。偏生用尖笠盖住了脸,让人心中忐忑。手中还提着的两尾冻僵了的鱼……着实处处透着诡异。
正忖度着自己能不能打过这个人,这个人来意是善是恶,便见那人将尖笠取下,问出了那么一句话。顿时用手捂了面,泣出声来,“大……大将军……”
与当年离京时相比,他苍老了不止二十岁,乌黑的发与髯均已花白,眼角的皱纹清晰可见,额上和面容上还有几道深纹,可那一双眼睛炯炯有神,脊背依旧笔直,依旧如当年那般称呼她。只一眼便能认出他来。
抹了眼泪,笑问道:“大将军为何这副打扮?”
傅恒摇了摇手中的鱼,“给你们送鱼来,自是要做渔夫的打扮。怎么样?我打扮得像不像?”
芸姑抽了抽嘴角,强忍着告诉他这个季节没有人会出去打渔的事实,接过两尾鱼叫了春兰去处理。
不过,她不知道,北境的冬天可长了,将士们时常会去砸几个冰窟窿,从里面捕鱼出来打打牙祭……
傅恒手中一空,便搓手打量起院子来,一双眼睛往主屋里瞟,“我的乖外孙女呢?可在?”
面上的笑意想掩也掩不住,他要在他儿子儿媳见到惠袅袅前先见一眼,嘿嘿。
不过,在听到惠袅袅已经被叫去了前厅,立时僵了笑,“哦……已经过去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