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明志(四)

蚍蜉传 陈安野 1991 字 6个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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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深沉,虫鸣切切。侯大贵飞驰电掣穿街过巷,在泽州城内一处大宅院正门口勒马停住。几名兵士手持火把上前牵马,侯大贵利落跳下马背,将马鞭甩给面前的飞捷左营哨官孟敖曹,问道:“人在里头?”

“是,得韩统制命令,严加看护着。”孟敖曹躬身回禀。

“老韩呢?”

“韩统制说他应付不来这样的事,且事关重大,得交由总管拿捏。”孟敖曹道,“城内外仍有不少土寇余党流窜,韩统制此时正与马、周等诸位统制协力清剿。”

“嗯,晓得了。”侯大贵点点头,“你继续在这儿把守,切莫让任何生人入内。”

孟敖曹正立答应。侯大贵站在门前整了整衣领,又深吸口气,方才稳步进门。

这宅院本是城中一商贾巨户私宅,游廊楼阁布局有致,精美雍华。明代为缓解边塞军队的军需问题,行“开中法”,让商贾自行转运边军所需的米、茶、豆、麦等粮食乃至铁、马、帛等战略物资至边塞,而后商贾便可从官府取得盐引,去指定盐场支盐销售。此举既免除了朝廷千里转运粮草的损耗之苦,又大大促进了一批商贾的兴旺。山西近边地,近水楼台先得月,商贾受惠于此,经百年积累,出现许多豪富,以至于“平阳、泽、潞,豪商大贾甲天下,非数十万不称富”,泽州的籍贯便有不少。只不过先有顺军追赃助饷,后有土寇盘踞劫掠,这宅院的主人早便不见了踪影,只遗空宅。是以廊庑间虽有星星灯笼点缀增添些许人烟气,但人行其中,仍能感觉到强烈的寂寥之情。

沿途院落屋舍皆漆黑无人,侯大贵脚步不停,直绕到后院。但见当先是一小庭,草木参差披拂,随风窸窣摇曳,环境甚是清幽。庭中多点了几盏灯笼,映得景色略显朦胧。

侯大贵随意扫了眼,却见庭中立有凉亭,里头隐隐绰绰似乎坐着个人。靠近两步,凉亭里身影一动,果真有人动弹。

“奴婢拜见总管大人。”声音婉转动人,是名女子。

侯大贵暗自点头,放慢步伐。俟近了亭口,那女子早早跪伏于地。

“起来吧。”侯大贵说着,自进凉亭坐下。

那女子依言站起,侯大贵一眼看去竟是浑身大震。但见其人虽身着寻常的淡红罗裙,但蛾眉凤眼、星眸微转,竟有绝色。

“你、你叫什么名字?”侯大贵方寸大乱,声音都不禁颤抖。

他生平见过最美的女人不消说便是赵当世之妻华清,次则绕流波。但以华清之端庄,他即便慨叹美丽,却常有可远观不可亵玩的疏离感,从无半分邪念;以绕流波之妖娆,他相反每每只有皮肉‘欲望,除了一时欢愉便索然无味。然而眼前这女子恰恰处在这两者之间,端丽之下是那掩盖不住的妩媚,令他既口干舌燥,又不敢轻易亵渎。

“奴婢姓陈,单名一个沅字,小字圆圆。总管呼我圆圆即可。”

“圆圆”侯大贵笑了笑,看她不过二十左右年纪,体态娇娇小小,玲珑云鬓上还插着朵小小的红花,配以此名,平添可爱。

陈圆圆甚是乖巧,侯大贵坐着,她就规规矩矩站在侯大贵左手边。这时发现侯大贵注视着自己的那朵小红花,便道:“听闻总管要来,未施粉黛怕没了礼数,就匆匆忙忙就近在这庭外摘了朵花点缀,增些生气,总管、总管莫怪。”

侯大贵闻言细瞧她,果然看她目如流光顾盼生辉,但眉宇略见疲惫憔悴,似是积劳所致,想起来的路上杨招凤提前和自己通传的一些事,于

是问道:“你从北京来的?”

陈圆圆回道:“是。北京贼乱,圆圆随家仆死里逃生,一路辗转至此。”

“有人告诉我,你实是与家仆私奔,逃到泽州东境的白鹿山,遭遇土寇,受挟而来。”

“总管明察秋毫。”陈圆圆垂目道,“贼兵在北京要杀人,那家仆有意奴婢已久,借机以救命逼迫,奴婢为了活命,才答应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