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总旗回话道:“金大人吩咐过了,死人拉到一处,一并焚烧掩埋,一根头发丝儿都不许留下。活人送到州学腾出的空院子,与外部隔绝,观察处理。”
“给活人治病吗?”赵元亨又问。
“这......”张总旗闻言,为难着支支吾吾。
赵元亨看他如此模样,心里也猜到了答案。想必州里把病患聚集起来,只为了统一看管不令其再传染外人,至于病患,恐怕每日能得州里供给的一碗稀粥调着性命就算很好了,是死是活,全看个人造化。临清州把病患强行关在一处,或许能救外人,但病患本身生活条件过差,就一时不死,早晚也死了。相比之下,同样受到瘟疫困扰的湖广等地情况便是天壤之别。有着赵当世的重点关注,患上瘟疫的军民无论身份高低,都将被送往专门建立的院舍分开独立居住,每日三餐供应充足胜过平常人,更别提还有吴有性这样卓越的大夫悉心照料了。
陈洪范觉察到赵元亨面色不怿,说了两句话赶紧把张总旗等漕军打发走了,转回来拍了拍赵元亨的后背道:“临清州比不上湖广富庶,舍轻取重,弃少救多,亦是不得已而为之,有此景象,不足为奇。”
赵元亨沉默良久,摇着头道:“此非关乎富庶与否,关乎的乃是人心善恶。”又低声道,“真希望爹他能早日领兵至此,不要再让这般惨事再现才好。”
陈洪范注视着赵元亨,心有所感,暗想:“有其父必有其子。”
一行人继续走不数步,将从城门洞子出城,陈洪范驻步城墙前,看着贴在上头的告示,笑道:“当今圣上又发罪己诏了。记得没错的话,连同上个月的,一个月不到,这是第二道罪己诏了。”
闷闷不乐的赵元亨瞥了一眼在阳光下有些反光的告示,摇头道:“事情做不好,就说再多话又有何用?哪怕一个月连下一百道罪己诏,也不见得能把闯贼赶出京畿。”
他说这句话时声音大了些,守在城门口巡视过往行人的一个百总模样的军官听见了,满脸不乐走上来扬指嚷道:“什么东西,竟敢当众诽谤朝廷!”
陈洪范见状,连忙上去劝解,但那百总似乎憋了一肚子气就是要找人发泄,骂个不住,左右守城官兵见状,顿时围上来好几个张牙舞爪。正有些紧张时刻,陈洪范眼尖,斜眼瞭见城墙上有一名官员在缓缓下楼,一个箭步冲上去,叫道:“卢伴伴,好久不见!”
众人抬目瞧去,但见从沿石阶走下来的是个身材高大的中年宦官。那中年宦官听到声音先是一怔,待看清了陈洪范,脸上笑起来,尖着嗓子道:“咱家还道是谁,原来是陈总戎,多少年没见啦?”
随后赵元亨和那百总凑近了,陈洪范向赵元亨介绍道:“这位是卢伴伴,早年在宫中曹公公身边做事。和我是老相识了。”
赵元亨听了,依稀记得路上陈洪范和自己说了好多往事,里头确实有个叫卢惟宁的宦官出场,当下也不怠慢,拱手行礼道:“赵元亨见过卢伴伴。”
陈洪范笑道:“卢伴伴,这位是湖广提督赵帅之子,今与我同行,赴北办事。”
卢惟宁赞了一句“虎父无犬子”,转问那百总发生了什么事。那百总哪能不晓事,一个劲儿推说误会了,陈洪范与赵元亨自也不会计较,饶他屁滚尿流着去了。
“不知卢伴伴不在深宫大内,怎么跑这儿来了?”陈洪范笑问道。
“唉,可不是为了防贼嘛。”卢惟宁叹气道,“月初万岁为了统筹北直隶等地的军务,特地分派了咱家在内的多名中官外出监督。关、蓟、宁远由高起潜高公公总监,真定、保定由方正化方公公总监,杜勋、王梦弼、阎思印、牛文炳、杨茂林等等都各有差遣,这些人你好些也认识的。咱家则是分到了总监通州、天津、德州、临清州等地,昨日刚从德州到这里,才巡查完城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