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闯军重马而轻火器,军队之利,在于野战,但攻坚阵地相持,未必得力。这点杨兄想必很清楚。”
杨招凤点头,纵观以往闯军攻城,要么蚁附用人命堆、要么劝降或策反内应、要么堆积大量火药放崩城池,一旦这三板斧不奏效,若论其他招数,实在乏善可陈。
说起来当时的开封府城实则称不上河南最坚固的城池,已经如日中天的闯军却愣是攻打了近一年毫无进展,几乎被这一座城池拖死,最后还是靠着出人意料的水淹方才拔掉了这枚钉子,闯军攻坚之乏力可见一斑。要是一开始刚起势时的闯军在洛阳城也遭遇这种强度攻守城战,闯军甚至难以发展到今日这一步。洛阳城、南阳城都是不亚于开
封城的坚城,闯军却幸运地兵不血刃就将它们拿下,从这个角度看,闯军会对纳城投降的任光荣、任继荣兄弟格外厚赏拔擢也就不难理解了。
“可是现在闯军却在襄城、郏县构筑防线,看似重重防御坚不可摧,可闯军的野战优势却因此无法充分发挥,反观陕西官兵,马虽少但火器居多,最擅长的就是徐徐推进,道道包围,更适合攻坚相持。胜负之数从来都是此消彼长,杨兄现在觉着我说闯军优势不大,还危言耸听吗?”郝鸣鸾继续说道,他士子出身熟知兵略,并非只靠勇武的匹夫。
“郝兄所言有理。”
“秋雨连绵,道路泥泞不堪。我督护过从陕西后继来的运粮车队,仅能日行三十里。若遭大雨,则粮车将数日难进。闯军诱敌深入拉长敌军粮道的打算本身不错,可河南毕竟战乱多年,存粮不多,最后要是演变成消耗战,对因粮本地的闯军也不利。杨兄帮着御寨替闯军辛辛苦苦取得的优势可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咯。”郝鸣鸾说到这里,嘿嘿一笑。
杨招凤叹口气摇头无言,郝鸣鸾接着道:“孙传庭老辣,确实是闯军从未遭遇过的强手。除了战术有误,闯军最擅长的策反,恐怕也比不过孙传庭。”
“策反?”杨招凤一惊,“难道闯军中有人通敌?”
郝鸣鸾点头道:“据我打探到的消息,已知的就有两人。一人闯军都尉李养纯,一人闯军裕州州牧丘之陶。”
“李养纯丘之陶”杨招凤眉头紧锁,“消息可靠吗?”
诨号“四天王”的李养纯资历很深。崇祯四年六月,王嘉胤在山西阳城县与曹文诏作战身死,就是他及“点灯子”赵四儿、“上天猴”刘九思等人暗中与昌则玉合作,推举了“紫金梁”王自用替代掌盘,稳定住了局势,一直都颇有声势。
丘之陶则是当今礼部左侍郎丘瑜的次子,途径河南时为闯军俘获。闯军建立政权,除了野战五营外,在地方则设立防御使、府尹、州牧等官职治理维稳,丘之陶被迫充任了裕州州牧。但是他爹丘瑜很有威望,传言即将入阁,且在朝中属于为数不多始终帮孙传庭说话的官员。丘之陶身在曹营心在汉,自然要抓住孙传庭进军的这个机会逃出虎口。
“可靠。李养纯是陕兵火车营都统总兵白广恩的故交,在闯军中地位虽高,但受到提防,没什么前途,是以接受了白广恩的招降。他现在带着本部兵马部署在汝州府东南部,深谙闯军防线,有他相助,陕兵进军无疑会更加顺利。”郝鸣鸾一脸严肃,“丘之陶颇有心计,伪降闯军后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取得了李自成的信任,从兵政府从事被拔擢为了兵政府侍郎且兼理堪称战略要地的裕州。他准备在闯军与陕兵大战的时候,伪报我湖广提督衙门的军队要北上夹击闯军,用以动摇闯军之心。”
杨招凤咋舌道:“若使这二人得计,闯军胜机必然更加渺茫,孙传庭果然厉害。”李养纯带路陕兵攻破闯军精心布置防线,丘之陶则在两军相争的最关键时刻破坏闯军军心断其支撑信念的底气,都实可称不见锋刃的杀招。未战而机先,李自成设套图谋孙传庭,孙传庭又何尝没有步步为营,暗中扭转局势。知悉了此种细节,杨招凤不禁喟叹,原来自己的主公长久以来都是在和这样的对手们过招。
“若非孙传庭信任我,我也难以得知这么多内情。”郝鸣鸾嗟叹不已,面有辛酸之色,“孙传庭为了治好陕西,实在殚精竭虑,知道
仅仅依靠陕西土将难以长期维持住局面,有意抬举我,收拢我为他心腹。”
“顺势者昌,逆势者忘,逆天改命挽大厦于将倾,一世一人而已。”杨招凤微微一笑,“这个人,我看不是孙传庭,而是主公。”
郝鸣鸾心有所思,点了点头。杨招凤往下说道:“李养纯、丘之陶需得提防,否则主公大事将付诸东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