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乐手离去,傅寻瑜三步并两步越上山川坛,绕坛间屋舍走不数步,一影自黑暗处闪出,拍拍他肩头,问道:“傅先生?”转头看去,正是方才那个年轻的灰衫号手。
“不知阁下是?”傅寻瑜疑惑道,越看越觉得眼前人眼熟。
那灰衫号手拱拱手道:“闯营刘体纯。”进而解释道,“昨日偶然望见先生只觉几分相识,后在宾客名剌上确定了先生来历。”
傅寻瑜当即了然,这刘体纯是“闯王”李自成身边梯己伴当,来过赵营几次,也住过一段时间,那时候就碰过面。他第一次来时还是青涩少年,后来再来便成熟了不少,现在又见,已是更加沉稳。
“宾客名剌,阁下怎么看得到?”
刘体纯笑笑道:“王府又不是紫禁城,以我闯营手段,要翻看个名剌还是绰绰有余的。”
傅寻瑜迟疑道:“那班乐手”
“哦,他们不是闯营中人。是我在中途撞见了,他们见我吹号好,便将我收了。我靠着他们得以混入府中。”刘体纯说道。
“王府里的闯营兄弟,就你一人吗?”
刘体纯摇摇头道:“营中人分头行事,我也不知来了多少人。”
傅寻瑜知他不想说,转问道:“这几个月来,极少听闻闯王消息,不知眼下如何?”自两年前开始,李自成及闯营就逐渐销声匿迹,即使洪承畴、孙传庭相继领兵勤王、陕中为之一空,亦不见起色。赵当世也曾派人去寻觅过李自成的踪迹,但都无果而终。
刘体纯回道:“两年来,闯王一直领我等休养生息。近日万事俱备,便欲出山。”
傅寻瑜一惊:“出山?”
“不错。”刘体纯笑容一收,显得极为严肃,“那时官军嚣张狂悖,步步紧逼,营中又出了祁总管这般的叛贼,闯王审时度势,率众隐入陕、川、楚三省交界的群山中,偃旗息马,待时而动。今年以来,豫省大旱,又遭蝗灾,赤地千里、民不聊生,闯王怜悯万千生灵,故决定应运而出,救民于水火。”
崇祯十一年刘国能、张献忠等大寇相继投降官军,流寇势力为之一蹙。余寇包括回、曹等营在内基本都在楚豫地带抱团求存,唯独闯营在李自成的带领下依然苦苦苟延于陕西。彼时陕西三边总督洪承畴、陕西巡抚孙传庭、四川巡抚傅宗龙等皆善战,合力围剿,闯营独木难支节节败退,最后无奈化整为零,遁入深山老林避风头,兵力一度萎缩到只余千人,再无风浪,有官员甚至认为李自成已经死
去、闯营已散。
然而确如刘体纯所说,去年底至今年以来,河南天灾严重,大部分地区颗粒无收,杨嗣昌上任督师,又加派了练饷,百姓生活日穷难捱,土寇遂大面积爆发,声势远超此前数年。而陕西精兵强将多去辽东、杨嗣昌及左良玉等更追击张献忠为要,陕楚豫官兵部署空虚,有如此优良的环境,李自成决定东山再起也在情理之中。
“闯王既要起事,为何不来我赵营通气?”傅寻瑜问道,“此前在山中,又为何不向我营寻求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