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当世搓了搓手,没说话,转身走到火炉边坐下,一股热意从赵
当世烘着的手心蔓延到他的全身,说不出的舒服与适意。他盯着面前一团烫红的炭火,喃声道:“那人说不定就是给范河城祛除寒冷的火焰。”
更衣完了,又饱食一顿,赵当世带着顾君恩来到书房。他已经想起了这个人的一些事,晓得他绝不简单。
屏退左右,合上房门,书房之中只剩二人对榻而坐。赵当世这时候突然发现,坐在自己面前的那个顾君恩已然不是才见面时的那个颓靡之人,取而代之的竟是一个风度翩翩的儒者。
“果真是人靠衣装佛靠金装。”赵当世心里暗笑,不过对于这个已经改头换面的顾君恩,又平添了几分兴致。
“先生,饭菜还合口否?”赵当世首先试探着问道。
顾君恩微微摇头,正当赵当世以为他不满意时,他却道:“生于乱世,人命如草芥,能饱食便已知足,何敢多谈合口与否。”
赵当世听他话语之中似有忧国忧民之心,接口问道:“世道晏平,仅有几个流寇为乱也不过跳梁小丑,迟早灭亡,何谓乱世?”
顾君恩瞧了瞧赵当世哂然道:“自天启以来,我朝内外交困已有十余年光景。且不论陕西、河南、湖广等地军头不尊王法、横行无忌,前有辽东乱局,后又有陕西民变,而今张献忠、罗汝才等巨寇为乱,天下烽烟四起,怎还能自掩耳目,粉饰太平?”
见赵当世默然,他接着说道:“如今朱家江山势若累卵,旦夕有倾覆之危,然而朝中群臣竟无一人提出有效对策,从皇上已下无不心怀得过且过的念想,试问如此下去,大乱还会远吗?”
赵当世闻他言语有据、逻辑清晰,见识也算广博,暗自点头道:“果真是有些想法。”心下欣喜,口中却叹道:“可惜本将只是一个小小的总兵,既无缘参预军国大事,也不敢去想那些有的没的,眼下顾及,只有枣阳这一亩三分地。”
顾君恩听了他这话,脸上无端显出一丝笑意。那笑容分明透露出他对赵当世的话根本不信。赵当世只觉被他看穿,一阵尴尬,要不是脸皮厚,此时只怕已经泛出些红来。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总兵现在想与不想,下愚不知,不过下愚敢肯定,等走到了那一步,有些事就不由得总兵不想了。”他轻描淡写的说道,顺手拿起水杯喝了口水。
说者无心,闻者有意。赵当世一愣神,思绪不禁飘飞到了数年以前,那时他初来乍到,无门无路,只依靠各色流寇营头颠沛流离、朝不保夕,心中期盼的只是能在这世间讨个安稳生计。哪知世事难料,他先是帮着李自成击杀曹文诏,后又率众战胜秦良玉,击败高迎恩诸寇直到后来历经数也数不清的战事,一步步向上走,以至于现在竟然成了一省举足轻重的朝廷总兵,这打一开始,他根本不敢想。回头细思,真有种如梦如幻的感觉。然而话说回来,这也正被顾君恩言中,是那一个个目标催使着他慢慢成长,即使很多时候他也身不由己。
赵当世收敛心神,故作无所谓之情,道:“便诚如先生所言,这路还是得一步步走。天下局势风云变幻,今日不知明日事,我军目前固然安担,但若不能居安思危时时鞭策,也总有不济之时。”言毕,将目光扫向顾君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