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洪范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贤弟不必讶异。”转而问询,“贤弟既然负责协守襄阳、南阳,不知这半月以来,有未发觉些异样。”
“异样?”赵当世略微沉思,而后故作醒悟,“兄长指的,难不成是近期突增流寇的事?”
陈洪范一拍手道:“正是!近期襄阳府内流寇袭击日益频繁,这些流寇数量甚多,分为无数小股行动,十分狡猾。已有许多地方遭其众荼毒了。”这话说出来,朱翊铭的脸色明显一苦。
赵当世若有所思道:“听闻近期回贼等麇集南阳,而曹贼等亦从河南流入承天府等处,南北皆近襄阳,襄阳府贼寇猛增之因或许与此有关。”
陈洪范点头道:“无论是何原因,现下襄王殿下的产业可受到了巨大的威胁。”
赵当世双目圆睁,诧异道:“王爷的产业?”
朱翊铭自重身份,没有回答,陈洪范替他说道:“王爷贤良,在襄阳府乃至周遭州县产业颇繁。贼寇一起,波及最多的,即是襄藩。”
有明一代,宗室亲藩一直是国内最顶级的地主阶层。最开始,宗藩的收入主要来自禄米以及皇庄两项。禄米的支度经历洪武、嘉靖两朝的先后缩减,数额有所下降,但因宗室人口的迅速增加,朝廷总的开支实际上是日趋繁重,以至于无力支付。譬如嘉靖三十二年,户部尚书梁材就曾指出“天下岁贡京师米四百万石,而各处禄米凡八百五十三万石”这样的事实,禄米对于朝廷的负担之重由此可见。
然而相较之下,大部分宗藩赖以为生的手段还
是皇庄。洪武年间,太祖朱元璋赐给宗藩们一些无粮之地自给自足,如草场、河滩等。但往后经历建文、永乐等到了英宗朱祁镇时期,宗藩们或赐或请,已然兼并土地无数。纵使天顺、弘治二朝三令五申,不许宗藩们再强占民田,然而“奏献不绝,乞请愈繁”,已成尾大不掉之势。时人甚至惊呼有“若复如此搜刮,民田皆变为王庄矣”的言语。
襄藩是湖广数一数二的强藩,即便没有福藩“中州之地,半入藩府”那么夸张,但在襄阳、南阳、德安、承天、荆州等府依然保有数量巨大的膏腴田地,尤其襄阳府的田亩租赋是其中的大头。这些田地皆需佃农与雇农耕作,流寇一起,这些人或死或逃,荒芜了田地,自是对王府造成很大的影响。
除此之外,时至今日,宗藩的触手早已伸向了其他产业。明初,在赐给宗藩田地的同时,偶尔会视情况加赐他们湖池鱼课补贴用度。此项制度首开于朱元璋,洪武五年,秦王就获赐湖池鱼课岁米九千二百石,晋王、燕王各三千石。永乐年间,朱棣将在赐田
外加赐商税定为惯例,以此拉拢人心。源头一开,各地宗藩利用资本强行介入商业获利的事便日增难遏,乃至于“占守水陆关隘,抽分财物”等等。更有甚者,一些强藩插手当地盐铁专卖,牟取暴利。尤其在万历朝,因神宗宠爱福王,所以对户科给事中姚宗文、大学士方从哲等人规劝禁止藩王染指盐铁置若罔闻,于是其他诸宗藩也随后纷纷效仿。
襄阳地理位置极佳,襄藩的收入一半来自于租赋,一半来自于商业。陈洪范当下细细讲述了襄藩在襄阳、枣阳、南漳、宜城等地开设的钱庄、典行、盐店、鱼舱诸行业,赵当世听在耳里,喜在心中。
那日与陈洪范私晤,为解决赵营缺粮困境,陈洪范提出一策。归根结底还是做那监守自盗的勾当。后来赵当世令郭如克将功补过,布置的任务就是要他广布兵马,伪装成流寇四处袭击襄藩在襄阳府内的产业。最后结果表明,郭如克做的很好,既没有走漏半点风声,也成功引起了襄藩的恐慌。再加上陈洪范的煽风点火,本就因朱常法与华清对赵当世印象不错的
朱翊铭自然而然会想到寻找赵当世帮忙。
不过赵当世稳得住性子,先问:“不知兄长对此事如何看待?”
陈洪范抚须说道:“不过些铤而走险的小蟊贼,本微不足道。只是行踪不定、神出鬼没,令人头痛。”又道,“按理说,王爷的事,陈某责无旁贷。然而陈某需要护卫襄阳城,一旦分兵四散,难免导致城防空虚。如今群贼虎视在旁,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泰山之责在身实在难以兼顾他处,还请王爷谅解。”
朱翊铭摇摇手道:“陈大人说哪里话。小王也是明事理的人,事业再重,重得过家族?陈大人保卫襄阳,就是保卫小王家人。道谢还来不及,怎会责怪。”
陈洪范动容道:“王爷深明大义,陈某感念之至。”旋即道,“坐视襄阳四面,可恃者寥寥无几。但却有我赵贤弟在,王爷可无忧矣!”
朱翊铭一挑眉道:“此话怎讲?”
陈洪范看着赵当世道:“我赵贤弟现为协守襄
阳、南阳的鹿头店参将,主责便是守土保民,无论襄阳、枣阳还是宜城,皆在他翼蔽之下。”说完给赵当世个眼色。
赵当世立刻接话道:“近日未能及时拜访王爷,还有一因。受附近各州府大人所托,赵某都将精力花在了扫灭山寇水匪上。世子爷便是赵某在一次进剿中救释出来的。如今枣阳至随州一线匪寇荡平,商旅游人来往复炽,算有赵某不大不小一份功劳。”
朱翊铭赞道:“赵大人智勇双全,名不虚传。”
陈洪范趁势又道:“不要说这些小贼小寇。上个月,赵大人还曾派人去唐县痛击回贼,斩其悍将。回贼、曹贼等巨寇闻赵贤弟之名,亦要丢盔弃甲而遁。如果说河南有左帅坐镇,那么我看这湖广,就要首推我赵贤弟喽。”
赵当世低头道:“兄长谬赞,赵某只是尽心竭力罢了,哪敢多想。”
陈洪范正色道:“贤弟何必过谦。要我说,襄